棠妈妈邀吴长江进去坐：“棠叶这孩子，刚回家还没待热乎呢，倒又去学校了。”
棠妈妈熟练地榨了一杯果汁，是吴长江爱喝的橙汁。
“叶子去学校了？”吴长江掩不住自己的惊讶。
“说是学校临时有事儿。。”棠妈妈端过来橙汁。
吴长江的脸上浮现出失望。
“最近没和叶子联络？”棠妈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心里暗想：这小子，也不知道抓紧点儿。
棠妈妈看好吴长江。从棠叶刚上高中第一个星期放假回来，一脸兴奋地给她讲竟然碰见个老同学的时候，棠妈妈就经常从她嘴里听到吴长江这个名字了。到后来带几个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棠妈妈就注意到，别的同学玩完后礼貌地道个别就回家了，只有这小子，也不说话，就开始收拾他们打过的扑克，整理凌乱的书桌，这些连自己家叶子都懒得管的事，这小子倒劝也劝不住的干着。
以后再来的几次，棠妈妈就细细留心了，这孩子有教养。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女儿有意，但他很尊重她，不挑明，不追问，不贪求。他明确地知道棠叶的规划，在学生阶段做该做的事，所以更愿意陪着她学习。棠叶高二分科的时候，选了文科，吴长江常常帮她补习数学。
他待人彬彬有礼，又不至于生疏客套，是一种讨人喜欢的真诚自然。
这些棠叶不明白，棠妈妈却看得一清二楚。她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情思萌动，正是感情最纯的时候。这些孩子几乎按捺不住他们的感情，急于表白，急于在一起，棠叶收到的情书棠妈妈每年整理一厚沓。偶尔看到的几封，倒是情真意切，但毕竟是少了成熟和考虑。吴长江这个孩子，却与别人很不同。他能够陪着棠叶慢慢成长，不是仅耐心能概括的，他几乎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他好像只要能陪着叶子，就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幸福。
棠妈妈自己和棠爸爸是高中结识的，俩人当时就互有好感，但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大学，棠爸爸忽然来校找棠妈妈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爱是恒久忍耐。棠妈妈看好这个孩子。但她家叶子，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从来没上过心。高中阶段这样，棠妈妈觉得正合心意，这眼看大学上了一半了，这孩子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吴长江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棠妈妈就有点儿着急了。
棠妈妈待吴长江不比亲儿子差，他一来就掩不住的春风拂面，棠叶都有点儿被忽略的意思，棠叶常常这样说，带着一脸的不满。
“叶子这孩子就是太认真，心里一有点儿事她就待不住，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事儿。”棠妈妈观察着吴长江的表情。
吴长江这会儿哪还坐得住，他心里担心叶子，棠妈妈说棠叶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有点儿着急开了。
吴长江待不住了：“阿姨，我得去趟学校，先不陪您了！”
棠妈妈目送吴长江急匆匆的背影，嘴角有丝宽慰，这孩子，比自己还操心棠叶。
吴长江出了门就给叶子去了电话，没人接。
打给棠叶宿舍人，乔然说叶子刚回家两天呀。
看来叶子没回学校。
吴长江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他快速翻起来通话记录，拨出了一串数字：“金一芬吗？”
对方显然很吃惊，“嗯，你。。”
“棠叶在哪儿？”不等对方说完。
“怎么，你找她。”对方的声音在吴长江劈头盖脸的一个问句里，瞬间冷了下来，带着某种吴长江说不上来的情绪。
吴长江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他缓了缓心神，语气平和下来。
金一芬也不知道棠叶去哪儿了。
吴长江挂了电话，总觉得金一芬哪里怪怪的。
吴长江，当然不知道，金一芬接到他的电话是怎样的惊喜，她听到他的声音又是怎样心情激动，但是知道他是为棠叶的时候，她的情绪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对啊，他在乎的，不一直是棠叶吗。棠叶是又去哪了呢。
棠叶好像失踪了一般，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最担心的人，莫过于吴长江了。他想来想去，好像渐渐反应过来了。棠叶，可能是在赵默那里了。吴长江有些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不过转念一想，何尝不是呢。从知道棠叶和他在一起到现在，吴长江一直陷在一种极度的痛感里。好像有人，从他身上割走了一半的肉一样的痛感。金一芬突然的电话，棠叶的反常情绪，将他从那种深深的痛感中拉了回来。奔忙的这几天，他几乎忘了，棠叶现在，有了她心爱的人。
她，或许再不需要他的守护了。她的身边，不再有他的位置。
吴长江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一痛，好像被抽空般的。他几乎没有勇气再拨出棠叶的电话了。
他怕什么呢，怕听到她说，她心情不好？自然有人安慰。怕听到她说，她过的好？他的白莲花，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
吴长江苦涩地摇了摇头。
大街上人潮涌动，吴长江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走哪个方向了，他准备去哪里呢。
棠叶的短信忽然过来：长江，不必担心我，我在Y城，过来散散心。
吴长江彻底放心了，放心的同时，好像猜想得到验证般的，他觉得周身灼痛。他知道棠叶安全了，他从接到金一芬电话后到如今的焦灼与担心消散了。那个痛苦的吴长江，重又占据了他的心。
对，在吴长江心里，棠叶永远是第一。他知道她平安的时候，他同样流血的心，这才觉得，又疼起来了。
吴长江摇了摇头，像要摇开某种沉重一般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举动。
他在人流里，有几分钟的凝固和沉默。
不知多久。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睫毛湿漉漉的。这个大男孩儿，他哭了吗。
他仰头看天，好像要把什么咽回去一般的。
天空那么澄澈。好像天上的海，那么蓝，那么广阔。吴长江的却好像在这无边无际的蔚蓝里，苍老下来了。
人的苍老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忽然就发现他老了。其实他的容颜未改，衣着不变。是他的神情老了。
再看他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隐隐感觉到的变化。
好像有什么，从他的心里飞走了、消失了，仿佛又有什么，落了回来。吴长江的灵魂，在那几分钟里，有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改变。
他爱棠叶的这些时光，是再不能继续了。吴长江感到自己的意识特别清醒，所以这个念头，让他更加觉得刺痛。
“叶儿”吴长江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