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大风似从空穴而来,吹动远处群山之中的林海,响起一阵松涛,之后便是积雪哗哗落下的声音。传到老人的耳朵里,这一阵响动已经变得极为细微,老人嘴角微微翘起,笑了笑。之后,已经减弱了不少的寒风吹动他的长衫,头发,和胡须,此等情景之下,原有的蓬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天人的一种超脱潇洒。
枯木手杖散出如月晕一般的光辉,老人沁润在这光辉之中,原本衰老的面容顿时便容光焕发,枯木手杖的顶端一个淡绿色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抬起手杖,朝着东边的天空画出一个繁奥的轨迹。自言自语地说到:“明明还没有到时候嘛!何必如此着急。”说着便转身走进了屋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就是再见到那张白狼皮有些不顺眼,想着这货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又能买不少酒,倒也不错。
少年第二天黎明的时候起来,光着脚,在雪地上练功一直到天亮,之后便做一些吃食,随意地吃过一些后,又俯在了案前。他已经十岁了,从他记事起每天重复这样的日子,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皮货店和米店,除此之外,极少与外界接触。
白狼皮上的残血干了,米缸里没米了,昨日先生显然也是花光了所有的大钱。也不等先生吩咐,中午时分的时候,少年便将那张白狼皮认真的包好,来到了西二街的皮货店内。
皮货店的掌柜见少年的到来自然的露出的笑容。三年之前,少年第一次来到这家店的时候,掌柜和伙计都认为少年只是哪家猎户走失的小孩。直到少年打开包裹,拿出几张非常不错的皮子说是要换钱,问掌柜的能换多少钱。掌柜的随意报出了一个还不算丧尽良心极低的价格,没想到小孩竟然是笑容灿烂的同意了,之后也没见哪家猎户出来讨价还价,交易就这么完成了。
当时掌柜的心里还有一些顾虑,怕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给自己设的一个局。哪儿知道,三年以来,少年带来的皮子竟是一次比一次好,还是不见有谁宣扬他欺人压价,依旧是他说多少钱便是多少钱。掌柜的从少年这里获利不少,某一天觉得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后来便多给了一些,只是比正常的价格稍微低一点点。
等少年在柜台上打开包裹,就在掌柜准备以寻常皮子随意给出一个价格的时候,目光不小心瞥到了那张皮子。猛地一惊,快速的拿起那张白狼皮整齐地铺在柜台上,完全铺开之后,整个皮货店内都变得明亮了许多。掌柜做了一辈子皮货生意,也是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未见过这等皮子。经手过两张纯色的皮子,那也都是有杂色掺杂其中,但那两张皮子已然是珍品,最后卖出的价格连他自己都咂舌。再看着张皮子,完美无瑕,若天成一般,虽是狼皮,又与寻常的狼皮有着天壤之别,白色的狼从来没听说过,白色的狼皮摆在眼前,掌柜的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掌柜犹豫该给少年多少大钱,心里很是激动,想着就这张皮子转手,自己又能赚多少钱。该是在神都城内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面该是没什么问题吧,应该问题不大,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了,全部加上,该是够了,实在不够,铺面稍微小一点点也是可以接受的。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掌柜,此时竟然是神游天外,做起了脱离东家,开始在神都逍遥日子的美梦。
就在这个梦还没醒的时候,店内走进了三个客人,两女一年,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看其装束,该是出生于大富世家,听其谈吐,又不像是寻常的商贾子弟。这三人也是闲游此处,见得店内那熠熠生辉的狼皮便起兴进来一观。
其中一位身着裘皮披风的女子,芊芊玉手从触碰到那狼皮之后便再也舍不得离开,另一位年岁稍小的女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细细看着。见此情形,掌柜的心里那是青一阵白一阵,这几位小主肯定是出得起钱的好买家,可是你们稍微晚来一步不行吗?你们好歹等我先买过来啊!你们这会儿进来,若是开口便要买,这还能有我什么事情呢?
“此等天物,竟隐没在这样一家店内。实在是可惜了,今日幸得遇到公子我。掌柜的,这张皮子我要了。多少黄金,你开个价吧!要一个对得起这天物的价格喔,否则,显不出公子我慧眼识珠,我可是不高兴的。”
贵公子对自己这番说辞很是满意,觉得这位自己在两位姑娘面前挣到了面子。面子挣到了,自然不需要吝啬黄金。也没有察觉到那位身着裘皮披风的女子,听闻他这番话之后,蹙眉,然后手离开了那让她感觉极为舒服的狼皮。
掌柜听到这番话,心里早已经是把这个蠢货公子骂了一个通遍。又不好发作,还是带着职业性的笑容,心里边滴血,嘴里边说到:“这位公子,这张皮子还属于那边的那位少年,您不妨看看小店内的其他皮货,今年冬初,有一张.。。”还没等掌柜说完,那位公子便打断了他。“哼,你这店内还能有其他值得本公子一观的皮货?你当本公子是什么垃圾都能看得上?喂,小子,你这皮子打算卖多少黄金?”。
少年在一旁一直没出声,他只是来卖一张皮子,换些大钱便是,从来也就没有多想。直到那位公子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显然这是在和他说话了。黄金?黄金是什么东西?少年想了想这个问题,该是和大钱差不多的东西,大钱论“个”,这黄金论“两”却是有些不同。
那位公子再看少年,便觉自己那番要对得起天物的话语有些不合适了。这等寒酸猎户少年,哪里知道什么天物不天物。眼神中此时生出的全是不屑,好像自己能和这个少年说几句话已经是对方莫大的荣幸。
“这位哥哥,小弟不知此物值多少黄金。你看着给吧,我还等着去米店去买一些米,还要去南街的酒肆沽两坛酒。”少年实在是不愿意在这里讨价还价消磨时间,还得回去读书,还要劈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或许是见得少年淳朴憨实,那位裘衣女子开口说到:“李公子,今日时候不早了。耽误了宴席还是不好。你就出一个对得起这天物的价格,买下它,我们便早些回去吧!”
闻得此言,这位李公子心里竟是一阵莫名的烦躁,特别是那一句“对得起这天物”,又让他觉得很是恼火。他也不傻,知道自己这是被这位姑娘理解成纨绔做派,哪里还能显得出自己眼光独到视金钱如粪土潇洒气度?
“十两黄金。这皮张子就卖给我了!”从轻蔑到强势的转变很是迅速自然。
听到这个价格,掌柜心里大骂,这是哪家出来的小畜生!这也太欺负人了。想起那位姑娘称之为“李”公子,别是和皇家有什么关系,神都城郊,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得罪不得,只好继续在心里骂,又祈愿少年不要像和自己做生意一样“好说话”,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个小畜生。
“十两黄金?那是多少大钱?”少年丝毫没有受到李公子那强势语言的影响。
这一问,这位李公子被问得一愣,“十两黄金是多少大钱?”这种奇葩的问题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可偏偏又回答不上来,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金银的概念。
“掌柜的,十两黄金是多少大钱?”少年见面前的这位公子好像回答不上来,便又转口一问。
唉!掌柜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十两黄金大概是一万个大钱。”掌柜的心里知道,哪怕自己说是一千个,甚至是一百个都很有可能阻止不了这场交易了。也就说了实话。
一万个大钱?少年稍微被惊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寻常。白狼、白狼,不仅好吃,还挺值钱的。“那就请哥哥你给我十两黄金吧。那张皮子归你了。”
李公子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这少年是一个傻子吗?你就不会抬高一下价格?不说一万两,你好歹说一个一千两啊!硬是闲多,说一百两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啦!十两,自己哪里来的十两,身上零钱也是一百两的票。你难不成要我给你一百,你再找我九十?小弟弟,你也不像是有另外九十两的主啊!
被一口一个哥哥叫着,而这眼前的局面显然是自己作出来的。在看看那位两位姑娘的眼神。他愈发的觉得自己是被眼前这位少年给耍了,偏偏这股邪火又只能憋着心里,怎么想都是没有理由发作。那位裘衣姑娘自然知道这位公子哥身上没有十两“零钱”。笑盈盈地看着,看他如何收场,也是不着急走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塞给少年一张一百两的票。说自己真心喜欢这张白狼皮,觉得和自己有缘之类的一大堆废话,把气氛渲染得不是那么尴尬之后。才带上那张皮子匆匆地上了马车,也不管那两位姑娘作何感想了。
一百两,十万个大钱,一坛酒才二十个大钱,先生这回可以泡在酒缸里了。老人家每次差不多要喝醉才愿意给我讲书,这下好了,天天都可以让他喝醉了。想到这里,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掌柜以为少年是觉得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而开心,又是一阵心疼。告诉少年去拿这张票换大钱,目送少年笑呵呵地走出店子,那一刻他是真想哭。若不是人老了,眼泪半天也流不出来,这会儿说不定真就是泪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