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一望无垠的荒原。春风青草动,冬日冰雪封。如今是秋天,枯黄的一片,在这枯黄的景致中,还夹杂着预示着冬天的刺骨寒风。
有烟火的地方便意味着可能有部落,部落里的人不知这天地四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四季。他们放牧,猎杀,获取动物们的血肉和皮毛,解决温饱,多余的便按照祖先流传下来的方式储存起来。
在这里,几乎每一个部落里都会有一处看起来与其他石头房子不一样的建筑,这不是部落首领的所在,部落首领进入这样的建筑也需要得到许可。祭司,很少过问部落中的具体事务,但是他们对于卜卦的解读往往影响着部落中所有重大决策。对于部落中的民众来说,他们的春夏秋冬也是由部落中的祭司宣布开始和终结的。
为什么会有四季这个问题,部落中的民众几乎不曾思考,也许他们偶尔也会想过要是只有春天该会多好。而那些“决定”时令的祭司们现在也遵循着古老的禁忌,不再去追寻这天地变化的本源。
有几块巨大的骨头静静的沉睡在这片荒原的某个地方,岁月流转,沧海桑田,它们已经失去了骨头原本的模样,与大地紧紧相连了。或许有一天,重见天日后的它们,会被当作是某种奇特的矿石吧。
它们那些纹理中所携带的秘密若是被矿镐一点点的敲碎,再也没法拼凑起来,那些秘密也许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于它们来说,幸运的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可对于生活在这天地间的就像那些不知四季为何物的部落民众一样的大多数人而言,幸耶不幸还要看命盘旋转。
在那片荒原中,有一个部落看上去要比其它几个要大上许多。这里还有一样别的部落都没有的东西,一块屹立在祭坛之后的巨大石碑,究竟有多大,没有人丈量过。所有部落都将之视为圣物,从来没有人敢于亵渎它,这样的一种尊敬,却恰恰让它所载的信息没有被解读过。部落的首领每每在鼓舞民众的时候,都会说他们的先祖有着辉煌的过去,部落的子民有天神的庇护,那块石碑似乎就成了最好的证明。
是啊,若是没有辉煌的过去,没有天神的庇护,怎么可能立起这宏伟的石碑呢?
不知是什么原因,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坚定的认为他们所在的这片荒原便是这世界的全部。南方的繁华神都,北境的幽冥之地,东方的无极之海,还有西面的那些神秘的地方都被他们朴素地无视掉了。奇怪的是,其他地方的人也像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一般,无意之中也把他们无视了。
有一场劫难是由大洪水造成的,这场传说中是由神降临的劫难,在完全毁灭人类文明根基之前终于被这片土地上的人终结了。后来,那些领导民众抗击洪水的人也被尊之为神,每一场劫难都会有神的诞生,慢慢地人们便认为他们就是神,神就是他们,而那些曾经被他们敬畏或者说是惧怕的“神”,已经被完全忘却了。
神都所在的地方被其他地方的人称之为“东方”,而生活在这里的人则更喜欢“中原”、“中土”、“神州”这样的称谓。这样自诩为世界中央高人一等的称谓并没有让其他地区的人觉得反感,反而是对这里充满的无限地向往。所有自称来过这里旅行返回家乡的人都会用上他所储存的所有美好的词句,以试图让他家乡的听众认为自己所到的那个地方就是“天国”。
美好的东西带来向往的同时也会引来一些人的觊觎,南下侵扰洗劫已经成为了幽冥的一种常态,没食物了下南边儿去,想女人了下南边儿去,要更多的财宝?上南边儿去!
神州的人将他们称之为恶魔,而在幽冥的眼里,南边儿生活着的是一群肥美的羔羊。这场战争开始后,便很少有过停歇,使得每一位登基的神州君王第一个要回答民众的便是其关于北境的策略,打也好,和也罢,这个回答是必须有的。很多次的失败使得民众对于舍弃一些金钱和某位皇室的公主没有太多的屈辱感,能免受侵扰,不要家园毁灭生灵涂炭才是普通民众最关心的问题。
可是皇室永远不会这么想,再无能的君王也不会这么想,为了尊严这种东西,可以牺牲将士,可以花费民众的钱财。于是便有人写下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句子。问题是,为了尊严,为了家国安宁的战争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神州与幽冥便会展开一场赌上国运的大战。以整个北境为战场,或染红雪原,或让青草失去它本来的色彩。狼烟蔽日,尸骨遍野,空气中弥漫着的是血液和死亡的味道,原野上流动着厮杀的怒吼。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那些逝去的生命,最后化作一声悲哀的叹息。
无论谁胜了,都会让战争稍微停歇。双方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以备下一场战争的到来。虽然是赌国运的战争,显然现在谁也没办法灭谁的国,亡他的种。
部落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南北两边的邻居所发生的一切。很幸运的游离在战争之外,按照古老的方式,见证着每一个四季的变迁。
一位美丽的公主跨过万水千山,去往苦寒的幽冥。神州的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结束了,他们输了,然后那些热闹的酒肆会弥漫着很多以往没有的咒骂,骂幽冥,或是骂朝堂上的某位官员。骂一骂,心情便会好上很多,然后继续在这天下第一的繁华神都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冬天不会因为某个人是公主而稍微地停歇一下它的脚步。白雪覆盖的山谷,平添了几分寂寥,也多也不少的严寒。风在这里也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吹动着那些象征着神州威仪的旗帜,也吹进了鸾车中那个少女的心。或寒冷,或飘摇,她从来没有想过命运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安排。或者说,她从来未曾想到自己那位九乘之尊的父亲会把自己亲手送入这华丽的鸾车之中,送出自幼生长的神州,送到一个陌生的,在所有人描述中都是可怕的一个世界。
临行的时候,她的母妃只是很无奈地说了一句:君王的事,天下的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现在的她终于领会了那句“君王无家事”的真正含义。风稍微停歇,山谷突然安静下来,她的那声幽叹也恰巧被这个世界听到了。风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比之前更大了一些,也不知她有没有将之理解为这是世界对那声叹息的回应。
在部落的某个石屋内,炉火正旺,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准备迎接一个新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于人丁不旺的他们来说,这可算得上是头等大事。孩子的母亲神情痛苦地努力着,孩子的父亲则焦急地等待着祭司的卜卦结果。孩子的名字需要通过这个来确定,那些复杂的纹理中往往也包含了对孩子未来的某种预示。
若是在春日,人们若是听到滚滚雷声那一定会是欢喜的,预示着一场好雨的到来,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好的年景。只是,现在还是寒冬,距离春天还有一段日子。
黎明破晓时分,终于传来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就当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时,一声惊雷打断了所有人脑海中所有对这个新生命的未来那些美好的想象。
第一道雷,劈在那块巨大的石碑上,石碑上覆盖着的冰雪,冰雪之下覆盖着的青苔,还有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在电光火石之中化作了一缕青烟。
第二道雷,竟直奔那个孩子而来,孩子此时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还躺在母亲的怀中。就在雷电落下的那一瞬间,孩子的眼睛睁开了。柔和的光芒笼罩在石屋之外,电光在那光幕之外游离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地散去。
第三道雷,狠狠地再度劈在那石碑之上。石碑上,流光涌动,在以自己的力量与这天雷抗衡。电光散去,流光黯灭,石碑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纹。
为这个孩子卜算的祭司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当雷云终于散去,清晨的阳光再度倾洒在大地上的时候,她小声呢喃了一句:“就只有三道吗?真的结束了吗?”。
小心翼翼地在本命狼牙上刻下了“天落”两个字,怀揣着不安,将之放到孩子的父亲手中。这位年轻的部落首领也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看了看狼牙上的那两个字,思索了一番,没有再开口问什么。
他知道,现在他的很多问题,祭司不一定能够解答,也许,能解答也不会回答他。现在他要赶紧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不论怎么样那也是他的骨肉,还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而已。
他不知道如何来回答族人的种种疑问。若自己不是首领,那这件事情就用“天知道”来解释吧!他如此想着。如果天真的知道,那么天为何有此雷霆之怒要诛杀我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