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终于来了。”
暮寒漓泱刚踏入顶层的神庙时,一声幽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像是自人的口中说出,像是电脑输入的预设字母,用环场立体声播放出来。
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正站在神殿中央,她凝视着漓泱,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复杂。她缓慢地比划着手势,似乎是刻意要让漓泱看清楚。
暮寒疑惑的目光投向漓泱,漓泱的神情也很凝重,她同样缓慢地比了个手势,偏过头对暮寒无声地比着口形,依旧是慢慢的:“她说,‘见到你很高兴,姐姐。’”
漓泱突然看着明朗的夜空,方才的圆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弯新月,大约不久就会变成黑月。
“双月已经开始轮转,你们会得到你们所想的,月色会告诉你们未来,然后,便不复存在。”漓泱看着女子不断便化的手势对暮寒翻译道。暮寒的目光一直凝固在那女子脸上,因为他看到,女子的表情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在翻译到“…会告诉你们未来”的时候,漓泱的语气顿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女子的比划速度越来越快,漓泱张了张嘴,正准备翻译,却又像想到了什么,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女子就像是一台机器,手上比划的动作都带上了残影,然后机器突然断电,手中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女子静静地站在漓泱面前,脖子上对穿着一支银色的发簪,目光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情感,像是在询问,又像是难言的悲哀。
暮寒也静静地观看着这场无声的哑剧,抑或尽心扮演着哑剧中的角色。他偏过头,同样疑惑地看向漓泱,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感情。漓泱像是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异常,只是抿着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许久,才艰难地冲着那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漆黑不反光的短刀和一个造型奇特的碗,刀的血槽是锯尺形的,很是残忍。漓泱配合地伸出手臂,挽起黑色的长袖,苍白而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长条形黑色狰狞的痕迹,而那把漆黑的短刀,就这样捅入那条黑色的痕迹,仿佛要将这之手截成两半。
暮寒注意到,漓泱的表情没有过多的痛苦,只是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反而更多的是思索。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漓泱黑色的血涌入那个奇特的碗里,装满了碗便溢了出来,滴在地上,一滴一滴。黑影遮住了月亮的最后一缕清辉,在惨淡的星光下,那滴下的血仿佛沿着什么,在缓缓地流动。
已经有些天没出现的红色琉璃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漓泱的身旁,只是光芒似乎有些暗淡,漓泱手腕上那深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因为伤口并没有愈合,皮肉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
女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视着漓泱,没有动作,也没有手势。漓泱缓缓点了点头。暮寒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漓泱做的有些艰难。
随着点头的动作,那盏红色的琉璃灯摇摇晃晃地飘到漓泱面前,漓泱后退了一步,可琉璃灯却没有动。借着殷红如血的灯光勉强可以看到,方才漓泱溢出的血绘成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而琉璃灯的外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一簇短短的火苗悬浮在空中。
女子背过身,口中默念着什么,那以血绘成的六芒星图案竟缓缓流动起来,并且发出了金红色的光,那火苗也缓缓地有了变化,仿佛变成了一朵妖异而美丽的花,这种花,漓泱还记得,在她曾经生活的覆雪山谷里开着许多,她还记得,这花,叫曼珠沙华。
光芒缓缓熄灭,天空中连惨淡的星光都没有了,但漓泱还是看清楚了女子比的手势。眼里是惊涛骇浪般的悲伤,她猛地咳嗽了几声,用力得都咳弯了腰,直起身的时候,她的眼里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对身边的暮寒笑了笑:“一个预言,试试吧。”
暮寒看着漓泱,目光很是诡异,身边同样也出现了一个琉璃灯,只不过没有发出任何光芒。尽管是漆黑的夜色,可依旧可以看见面前女子骤然收缩的瞳孔。
漓泱站在一边,眼里是略带悲凉的惊讶,吃惊之色却没有那么明显。女子对漓泱比了比手势,漓泱点了点头,对暮寒道:“她说,她不想为你占卜,请你走吧。”
女子皱眉,却没有再比划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很细很细的蜡烛,蜡烛是半透明的,看得清里面红黑相间,仿佛液体一般的灯芯。
然后,那女子双眼一闭,狠狠地抽出了插在脖子上的银簪,暗红色血液喷涌而出,好像比普通的鲜血深了一点。那根被鲜血染红蛇形银簪竟像是有人掌控一般自己飞了起来,插入了那根半透明的蜡烛,在蜡烛的放大下,可以看见上面奇形怪状但却透着一种死亡般的凋谢之美的文字。
奇怪的是女子的喉咙根本没有被穿过的痕迹,她声音沙哑地道:“我的名字叫作罹火,而这个,”说着指了指手上的蜡烛道,“叫阎香。”
然后这个名叫罹火的女子身体竟从头部开始缓缓地融化,场景很是诡异,像是夏日的冰,消融在空气中。在这诡异那个六芒星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漓泱一阵眩晕,眼里只看到红光一片,不由地闭上了眼。
闭眼,再睁开眼的瞬间,身,边的的景物已不是玛雅金字塔顶的神庙,而是他们之前所住的客栈。漓泱这才想起他们临走的时候还占着着客栈的最后两间房。
然后门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漓泱开门,门外正是暮寒,黑衣翻飞,看不出一点褶皱和污点,一如他们刚出发时一样。
“燕诀刚刚告诉我,”漓泱挤出一丝笑容,“他已经完成,先回国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占卜呢。”暮寒淡淡的道,语气中听不到一丝一毫的不满与质问,仿佛在阐述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
“你怎么知道?”漓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
“因为你说那句话的时候,虽然她没有急切的反对,但眼里却流露出了疑惑与惊讶。”暮寒云淡风轻地分析道。
“好吧···”漓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们蒂结契约的时候吗?这个契约本来不会给双方带来任何痕迹的。”
“可是你的手臂上却留下了藤蔓状的花纹,是吗?”暮寒道。
“是的。”漓泱只是干巴巴的道,似乎并不想知道。
“不想说就算了···”暮寒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日历,“已经过了六天了。”说着又抬头看向漓泱,似乎是有些好奇地道,“你的预言说了什么?”
“告诉你倒也无妨。”漓泱有些犹豫,似乎是放弃了遮掩,看了看渐黑的夜色,又看着烛台上跳动的烛火,明灭不定。
“那个预言的是,”漓泱突然顿住,直勾勾地看着暮寒,语速明显变慢,“暮色湮灭辉煌,寒霜初降···”
--离、音、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