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时至盛夏,500多米海拔上的写意峰上依然凉风习习,上个月为了迎接旅游节,当地政府又着实花了些银子将天师观修缮一新。此时距日出后不久,山间的晨雾依然随风飘来荡去,崭新的天师观如暴发户般箕踞在半山腰上,金黄色的盘龙柱在朝阳照射下闪闪发光。
“事情就是这样。”脸上仍有淤青的张雨庭跪在天井中,如实禀告当日的情景,脸上肌肉微微扭曲。他不是傻子,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掌就打飞了他,还顺带废掉了一件上品法器,“紫玲珑是爷爷亲手为孙儿炼制,此人举手投足间便将其轻易破去,弟子实非所敌。思忖之后,唯恐得罪了蜀山哪位前辈长老,伤了我龙虎山与蜀山各大门派的和气,是以即刻前来禀告掌门,望掌门赐知此人身份,弟子愿领师门责罚,定无怨言。”
“掌门意下如何?”老态龙钟的张千鹤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手中一对龙虎铁胆缓缓转动。
“不敢,还请师叔示下。”龙虎山当代掌门张大元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若不是身着松鹤道袍,谁都想不到他居然是个画符捉鬼的道士头儿。此刻方方正正的脸上一本正经,张飞般的豹环眼中却全是戏谑之意。
张千鹤便不再出声,观内只剩下铁胆不时碰撞的“嗒嗒”声。张大元抬头望望天,长叹一口气。张雨庭惊疑不定,低着头不敢再胡说八道。
“雨庭,你今年多大了?”半响之后,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缓缓开口,问的却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回爷爷,雨庭下个月七日便满20岁了。”张雨庭不敢怠慢,“生日之时定将父母接来,与爷爷共叙天伦之乐。”
张大元“哈”地笑出声来,宽大的道袍无风而动,“师叔,你若不忍心,我来动手如何?”
“掌门且莫急于一时。”张千鹤终于睁开浑浊的双眼,一丝精光闪过,“那人留在京城已有18年,后10年虽得脱羁绊,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味退让并非良策。”
“以师叔之能,合我正道数十高手之力,尚且只能困其8年。”张大元冷笑,“此人脱困后并未大开杀戒已是天幸,现下你这乖孙无礼冲撞在前,阴险手段暗算在后,若不是六处发现得早,诛仙大阵只发动了三息便被停下,这小畜生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掌门饶命!”张雨庭连连顿首,在青花地砖上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后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弟子只是不堪其辱我师门,一时糊涂,取了诛仙剑欲报一掌之仇,未曾想却发动了大阵,此事实非弟子本意,所谓不知者不罪,掌门饶命啊!”
“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一半,”张大元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斜睨着太师椅上的老道士,“他定然是认出了你的来历,只不过不是冲着我龙虎山,而是冲着当年布下诛仙大阵,害得他妻子死于非命的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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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秦向轩满头大汗地从雍和门高高的屋脊上跳了下来,“这是最后一个了,龙虎山送来的明镜止水符我已经贴上去了,天机锁我也换了把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小管这次的功劳大大的。”连击也抹了把冷汗,“不过这事也是因你而起,以后记住别再多嘴了,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乱说。”
“爸,你没事吧。”秦晓雯拿出块丝巾给秦向轩擦了擦脸上的汗,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霜打茄子般的管弦一眼,“弦子,再有下一次,后果你懂得。”
“好了好了,这件事谁也事先没料到,也不能全怪小管。”浓眉大眼的秦向轩拿过丝巾使劲在国字脸上擦着汗,“当年这诛仙阵是你爷爷和龙虎山千鹤真人一起布下的,也难怪那阴险小白脸知道怎么发动大阵。不过十八年前这诛仙阵由29名高手主持的时候也没把那人怎么样,我寻思着这次就是真发动了应该也没什么事。”
“他肯定没什么事。”连击连连摇头,“可你们别忘了,青城派舒仙子可是跟他住在一起。真要把大阵发动起来,阵眼里除了莫言还能剩下谁?他闺女也一样跑不了。10年前那件事你们没忘吧?这回可真是把人家老婆女儿再加上续弦一股脑儿都做掉了,换了你是他,你会怎么办?”
一股夜风刮过,虽然已是夏至,秦向轩还是打了个寒颤,“别再说了。”他使劲摇摇头,想把一些念头从脑袋里驱赶出去,“幸好这次吉人天相,小管发现不对劲马上报告了纠察一室,昨天晚上正好是峨眉的金虎和一条龙兄弟俩值班吧?”
“得亏是他俩。”管弦想起当时的情景至今心有余悸,“我在后面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子就突然出手了,十品的诛仙剑啊,幸好是连着剑鞘劈过来的,龙虎兄弟的飞剑又都是九品,堪堪抵挡住了。”
“就这样俩人还是连夜被送回峨眉山了。”连击愁眉苦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金虎丢了一条胳膊,一条龙倒是没受外伤,就是被诛仙剑伤了金丹,至今昏迷不醒。”一股无名火起,连击突然站起来大声嚷嚷:“峨眉派现在找我要凶手,龙虎山却TMD装聋作哑,怎么每次都TM这样?!直接打上门去让他们交出凶手不就得了,跟老子说有个P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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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你会毫不知情。”舒心怡眨眨眼,疑惑的目光在莫言身上扫来扫去。她刚从识海出来就被拉到附近的体育馆最顶上远远地看戏。
“昨天那小子挨了我一个嘴巴,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丫想干嘛。”莫言倒是没想瞒她,周围被他布了一道明华壁,附近不管什么神仙妖魔经过都发现不了,“龙虎山老张家的遁法,身上又带着张千鹤那老混蛋的法宝,他要是想不到拿诛仙大阵来对付我都让我怀疑他的智商。”
“那你还让他去发动阵法?”白衣女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你就没考虑过雪华和我会怎么样吗?”
“那几把剑我早就动过手脚了。”莫言懒洋洋地倚在一根柱子上,“诛仙阵里四柄十品仙剑,诛仙、绝仙、戮仙、灭仙,出鞘必见血光,前段时间我怕那帮小家伙更换符文的时候不小心伤着自个,特意用北海寒骊索帮他们加固过了,剑和剑鞘是捆一块的,根本就拔不出来,除非拿十品仙剑割开。”
舒心怡像不认识似的盯着莫言:“那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没啥用,好玩呗。”莫言看了舒心怡一眼,黝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你这么聪明的人,这么简单的原因还想不到吗?”
“我明白了。”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缓缓点点头,“从前我总以为你脱困之后没找他们的麻烦是想通了,现在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是恨透了他们,恨他们将罗兰从你身边夺走,恨我们这些名门正派总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诛杀异己,你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对吗?”
“从罗兰离开的那一刻起,从前的那个我就已经死了。”莫言浑身的惫懒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站得标枪一样笔直,一身休闲装被夜风拂过,在星空下烈烈作响,“你说得对,我恨透了他们,恨他们入骨。即使他们现在都死了,也不能消解我心中半点恨意。因为我知道,你们这些名门大派,就像一棵棵参天大树,就算把整棵树都砍掉,只要根还在,几年之后还是会生根发芽,还是会开花结果;几十年之后,就又会成为一棵更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于是你就在我们各大门派之间,慢慢地种下仇恨的种子。”白衣女子在识海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吃力,白皙的双手拢在衣袖里,指关节攥得发白,“也许几年之后,因为这个见鬼的大阵,因为诡计多端的你,他们会不堪重负,直到互相争斗,然后你再在其中挑拨离间,我中土正道修真必然大乱,甚至有可能彻底分崩离析。”
“不是可能,而是必定将土崩瓦解。”莫言纠正她,将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夜色中,他的双眼如黑宝石般发着光,“那么,心怡,你的选择呢?是跟我在一起,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站在战场的另一边?”
“那你呢?你自己的选择呢?”白衣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失去了罗兰,你连这个世界都憎恨了吗?魔皇莫言?”
以下为有凑字数嫌疑的说明:话说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进入一波高潮,奈何觉得诸位看官的耐性也没那么好,便提前剧透一章,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