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终于把他们送来,下车后李欣沿途用着英语打听杨木易家的地址,顺着热情的芬兰人所指的方向,他们找到地址上的杨木易的住处。这里是原木搭建的,层数不高,就两层,即使是并排在一列低矮的房子里,它也显得清新自傲。
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半百,亚洲人面孔的阿姨,当她看到孙薇那一瞬便一脸惊讶:“您?是孙小姐吧!”
孙薇很意外陌生的她会认识自己:“您?是中国人?阿姨您好!请问这是杨木易的家吗我是他的朋友。”
“是的,我是华侨,你们请进。”
孙薇和李欣被那位阿姨带进屋子里。整个房子都是芬兰特色的装修,简约而明了,大厅正对着壁炉,只是在大厅墙壁上挂着一张中国的山水画,才觉得有点中国的味道。
阿姨请他们坐上,又给他们两倒上咖啡,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管家,鄙人姓黄。”
“黄阿姨好。”孙薇李欣赶紧礼貌地喊她。然后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是这样的,黄阿姨,我们都是杨木易的朋友,这次……他离开得太突然…黄阿姨,严静初您认识吗?”
“是的,我知道,严小姐。”黄阿姨点点头说。
“她给我一条钥匙,说是让我过来这边看看,她说我打开后就会明白的。”孙薇拿出钥匙给黄阿姨看。
黄阿姨接过钥匙看了看,点点头说:“原来是这间房。”
这时,李欣好奇地问了句:“黄阿姨,您认识孙薇吗?怎么一见她就知道她是谁?”
黄阿姨看着孙薇,端详着她说:“确切地说,我不认识你,我只是……知道有你这个人存在。”
孙薇和李欣疑惑地相对视。
“我是从杨先生的画里知道你的。”
“画?”
“是的,只是现在的画已经全部没有了,杨先生自杀前把你的肖像画全部都烧毁了。”
烧毁了?这听得孙薇和李欣更是一头雾水了。
黄阿姨感叹了句“哎!杨先生呢,真是个苦命人。”然后对孙薇说“孙小姐你随我来吧。”
她把孙薇带到二楼走廊的最后一间画室,指着房门说:“这间房杨先生从来不让人进去,自从他锁上门,我就再没进去过。”
“谢谢黄阿姨。”孙薇给她道谢后,黄姨也就退下了。
孙薇拿出严静初给她的那条钥匙,插入门锁,“咔擦”门开了……
当她打开门,站在门口惊呆了,顿觉得冰凉之感由脚传至全身,然后直达内心深处,紧接着又一股暖流淌过心房,鼻子上传来酸楚味,瞬间泪水迷上双眼。
这个房里挂着数不尽的“蔷薇”,画完一幅又一幅,大大小小的,一朵一朵的挂满整一个房间,布满每个角落。原来画它们的他早已痴,如同看它们的她也看痴。
孙薇提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走进去,抚摸着墙壁上油画框,这里的蔷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含苞欲放,有灿烂盛开……唯一相同的,如同他当初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一样,都是白色的。他说过,白色的蔷薇是纯洁的象征,他说她在他心里永远如当初的美好。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两年前的那次同学聚会,严静初在月光底下对她疯狂的哭诉,孙薇说她没来过芬兰,但严静初却说芬兰这里充满了她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时孙薇注意到,画室中间置放着一块大大的白色布覆盖的东西,孙薇估摸着应该是一幅6尺大的画。她走上前出,轻轻掀开那块白布,白布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尘灰,她干脆使把尽把白布拉下来,边拉边挥扫着扑面而来的灰尘。
白布被拉下来的同时,她再次惊呆了,心里都不知道涌上来的是什么味道,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全都搅在一起,尽不是滋味,定住了很久,滚烫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哗哗流下来。她看得恍恍惚惚的,往后走了几步,又往前再靠近,眼睛直直地盯着跟前的画,按着刺痛的心,悲恸不已。
这幅画的左边盖着一间原木色两层小房,由于画面是夜色,房子显得有些昏暗,但是门前的小花园栽种的粉色蔷薇却是异常的明亮,花瓣犹如晨露般的垂帘欲滴。不远处是一片深沉而平静的湖,正中间漂着小船,船上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坐在小船上游荡在湖中央,蓝宝石一样的夜空铺满一闪一乍的星星,湖的周围被茂密的丛林环抱着,男人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指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在诉说着他们的誓言,女人的头靠站男人肩膀,仔细地聆听,他们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小家伙们托着腮仰望着星空,一派温馨浪漫。
恍惚间,似乎耳边再次断断续续地萦绕着他的话语。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去欧洲留学,然后在芬兰盖一所房子,你一直想要的DraemHouse,不用很大,能容纳我们就好。”
“我们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每天与动物为伴,早晨起来,偶尔会看到一两只小动物来我们的后花园做客,中午我们带着孩子去这里的湖畔划船钓鱼,过着神仙一样悠闲的日子。”
“……”
他把当初他们构筑美丽的梦画了下来。孙薇一手掩面哭泣,一手摸着画面右下方写着两行字:
Completedin2012,June17th
孙薇心里暗想:
出事那天2012年6月17日,是他自杀的前一刻完成的作品吗?下一行写着:
Foeverlove----Rose
孙薇来回地抚摸着这个“Rose”。“Rose”这是蔷薇的英文,他送给她的那条项链,白色蔷薇花后面题字也是刻着Rose的。
孙薇的心又是一阵阵的刺痛,她喃喃地问:“木木,粉红色的蔷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这就是给你时间,你给我证明的爱情吗你给我一生一世相守相伴的承诺吗?”
……
李欣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都大半天,她见孙薇这么久还没下来,担心地走上楼去。一进门就被整个画室的蔷薇花吓住,然后看到孙薇捂着嘴巴浑身颤抖着身子,她赶紧走上去扶着她问“薇薇?怎么了,薇薇?”
她双眼布上厚厚的一层泪,紧紧抓着李欣的肩膀,喉咙火烧般的疼得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哽咽自语着:“原来……他还爱我如初,他仍没……忘记当初的承诺。只是……只是我早已非当初的美好,时间的洪流里,我已爱上他人。李欣……李欣……怎么会这样的?啊?谁能告诉我……”
“什么?薇薇,你别吓我……到底,到底怎么了?”李欣看着如此泪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已经无力地软坐在地上,此时此刻的她再也掩不住悲伤和痛苦,不能自己,扑在李欣的怀里嚎啕大哭。
黄阿姨闻声上二楼,与李欣合力把已经浑身无力的孙薇扶到大厅里休息。让她平躺在沙发上,可孙薇的身子仍然不停地抽搐。
“孙薇,小心自己的身子,别伤着自己。”李欣担心地安慰着她。
黄阿姨给她喝了气定镇静的茉莉花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孙薇从缓过来就不停地问黄阿姨。
黄阿姨看似无从说起。
“请您告诉我,木木和严学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呃……”
“情侣关系吗?”李欣问道。
“不是,不是。”黄阿姨说得斩钉截铁的。
“他们不是情侣关系?”李欣顿时也疑惑了。
“绝对不是。这些年来,严小姐是一直都在照顾关心着杨先生。很大原因是杨先生抑郁症。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在一起,看的出来的,每次严小姐来这里,杨先生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根本不是小情侣的那种你侬我侬的样子”黄阿姨说得很肯定。
孙薇也不顾身子的虚弱坐起来问:“抑郁症?黄阿姨,木木怎么会有这个病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黄阿姨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发现呢,是杨先生来这里的第一年。我刚来的时候,房子虽然是新的,里面却是乌烟瘴气的,杨先生就蓬头垢面地躺卧在大厅里。每天杨先生都在这里酗酒,每天都是神智不清的,偶尔清醒时,他就会疯狂地画你的肖像画,不吃不喝,画完了,又继续埋醉,经常听到他喃喃自语地叫着‘孙薇,薇薇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是孙小姐的缘故。”
“有一天,严小姐出现了,看着这样的杨先生哭得伤心欲绝的,她对他打、骂、求所有的手段都用了,还是没能阻止他那些疯狂自虐的行为。这样持续大半年,一天,我和严小姐去市场买菜做饭。回来时,看到杨先生倒卧在地,身边一堆堆的血,他还在不断地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吓得我和严小姐脚都软了,赶紧把他送去医院。后来医生说是因为酗酒胃大出血,幸亏送得及时,晚了5分钟就没救了。”这时的黄阿姨说得眼角湿润,她微微拭去。
他们分手后,这是孙薇和李欣一直都不知道的真相,不知道的杨木易分手后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一个阳光大男孩如何能让她们想象成黄阿姨口中所描述的醉汉呢?
“几天后,杨先生的一个亲人从中国飞来芬兰,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他,顿时就怒气冲天的痛骂他一顿,我当时在病房门外,听不大清楚,只是有时那位先生声音大了偶尔听到什么‘有本事你就抢她回来,你要么好好活着,要么赶紧去死,你这样半死不活的,给谁看?’”
黄阿姨给孙薇和李欣再续上杯,继续说道:“说也奇怪,杨先生出院后,就不再继续酗酒了,他也开始画其他画诸如风景画之类的,也经常出去写生,有时会在萨翁林纳那边呆上十天半个月的。他的画也陆陆续续有人欣赏购买,而我也没再看到他画你的肖像。但是你刚才进去的那间房,也是他出院以后开始的锁上的。”
“薇薇,我尽不知原来木木学长如此痴情。他回国后一点迹象都没有,掩饰得那么好。”李欣听着也顿觉惊讶。
“他骗我,他骗我说和严学姐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孙薇不解地自问着。
“所以,孙小姐,我敢肯定,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是情人,严小姐自己说在图尔库有房子,而严小姐大概一个星期会来这里一次,陪他大半天就会离开的。”黄阿姨解释道。
“后来呢?”
“虽说杨先生不再酗酒,但是也看得出杨先生是不快乐的人,我就很少见他笑,他有时把自己封闭在那间画室了,也不出门,出院不久经常失眠,情绪很低下,经常一个人发呆。严小姐觉得不对劲,两个月后,在严小姐坚持下,他们去看精神科医生,证实了患有中度忧郁症。”
“那他怎么就自杀了?”孙薇继续追问。
“虽然没治好,其实杨先生的病一直药物控制得很好的,去年8月他从中国回来,似乎整个人精神多了,脸上也有些笑容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悲伤。看她和严小姐的关系也比从前好了些,我以为杨先生的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且杨先生的事业也发展得不错,他开的画展每次有有人高价购买,每次杨先生都很兴奋地请我吃大餐。可是今年2月底从中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变回4年前我所见到的杨先生,时不时喝得烂醉,嘴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是个废人’。我不知道他又受到什么打击才变回那样的。”
“他出事情前有没发生过什么事?”李欣追问。
“这个?没什么不对的迹象,倒是出事的前几天有一个女人来这里……”
“谁?”李欣急忙问着。
“没见过,人长得挺漂亮。我在厨房里煮咖啡时,也没听到他们在聊些什么,但是杨先生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还很客气地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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