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绾心不在焉地拧开水平盖子,水壶里的水蒸气灼烫了她的手,亦绾条件反射地抽回手的时候,姚丞昊却一把接住了水壶的把手,他慌乱却极力冷静地说道,“亦绾,我来。”
虽然姚丞昊将亦绾灼伤的手指立马贴在冰凉的耳垂上,但还是起了一个明晃晃的大水泡,丝溜溜地疼,红药水压根就起不了多少效果。姚丞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非要去药房买烫伤药和消毒酒精,她看出来他是在担心她,但亦绾最终还是摇摇头笑着说道,“这里不是城市,村头的诊所也早已关门了,这点小疼算不得什么。”其实她很想说,比起你那么重要部位的疼,我这点疼还不够你挠痒痒的,姚丞昊哪知道亦绾心里的那点鬼心思,只刮了刮亦绾的鼻子说,“小丫头,长大了嘛,成大姑娘了。”
亦绾不搭理他,无意中瞥到他衬衫领口上少了一颗纽扣才想起来有东西该还给他。亦绾从母亲的床头柜抽屉里翻了老半天才翻到了一根针和一团黑线,因为父亲的衣服在他的葬礼上都被烧光了,所以亦绾只能将就这让姚丞昊穿着那件衬衫给他缝纽扣。
亦绾做事一向都是心不在焉的,姚丞昊深怕身上会被亦绾戳得是一个洞一个洞的,一开始还死皮赖脸地说他还想看看明天的日出,不想就这么英勇早逝,谁知被磨光了性子的亦绾一声怒吼,他立马就乖乖的端坐在沙发上任由亦绾宰割。
亦绾缝地很认真,穿针引线,他静静地看着她低着头蹭在他的胸膛上,后颈处露出一些可爱的毛茸茸的小碎发,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地俏皮,像她一笑时嘴角两侧的小虎牙,白白的,甚是可爱。不一会儿,亦绾就将纽扣缝在了那个印子上,她倾着身子将黑线咬断,然后再疏疏地打上一个小结,多余的毛头线就用剪刀剪得服服帖帖。
为了不让他得寸进尺,亦绾从大衣橱里掏出一床棉花被子扔给了姚丞昊,直接在沙发上开了一个床铺。姚丞昊倒不计较,反正睡哪不是睡,光这一点,亦绾觉得这家伙还是有药可救的,至少不像某些富家公子,娇惯地很。
临睡前,亦绾习惯性地会给父亲上三炷香,父亲的黑白遗像就挂在香案的上方墙壁上,香炉里早已积满了香灰,那些都是母亲日日夜夜的思念。
看着相框里父亲清癯的面容,湿漉漉的河埠头青石板上,那一方窄窄的橱窗下,当幼小的瑟瑟发抖的她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知道这辈子除了父亲没有人可以给予她这种温暖的安全感,那时的她贪念着这样一中被父亲护在羽翼下面的温暖,她不再害怕风刀霜剑,那些丑陋的人和事,她以为她可以勇敢地去面对。而当父亲猝然离世时,她才知道曾经的她是那样地脆弱不堪,没有了庇护,她如今走来地每一步都是如此地艰难。曾经爱过的人,恨过的人,都在时光的墓碑里被狠狠地刮去,她不再记得,她宁愿忘记。
疼痛教会她成长,父亲教会她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不要轻易流眼泪,而如今的她,却很想对父亲说,“爸,我只想做被你呵护在怀里的你的囡囡,从小到大,到老,一直都是。”
寂静的屋子里,眼泪滴在香炉里,洇湿了那镌刻着时光痕迹的香灰,一点一点,由浅灰晕染成深灰,猩红的檀香火星子在泪水里“嗤啦”一声就再没了声响。
姚丞昊沉默地站在了亦绾的身后,他看着她微微抖动的双肩和低低的啜泣声,他忽然从背后将亦绾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说,“亦绾,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