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外婆要出远门两天,听说是林西微小姨生了个儿子。天蒙蒙亮就起身出门了,临走前交代我和姐姐不要到处乱跑,说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糖,那种有彩色透明糖纸的糖。
小孩子总是因为玩得太疯忘记了大人,到了吃饭的时候,林西微才想起外公外婆不在家,因为舅娘炒菜不好吃。她和姐姐不敢说什么,倒是两个表妹吵着说菜不好吃,舅舅在旁边略显尴尬,他匆匆吃了一碗,就出去串门聊天了,也许刚好遇到别人家在吃饭,顺便再吃一顿。两个表妹也领会了她们爸爸的意思,都跑出去了。
舅娘给林西微夹了一块肉,笑着说:“西微,能不能把你的吊坠借给表妹戴两天?”
林西微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吊坠,小声的说:“外公说不能给别人,怕受不住。”
“哪里有那种说法啊,你外公吓唬人的,”舅娘边说边从后面解下来,还放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林西微和姐姐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林西微并没有看到哪个表妹有戴了吊坠。一起上学的路上,她问小表妹她妈妈有没有给吊坠给她们,小表妹摇摇头:“没有,没听她讲过什么吊坠。”
小辣椒正眉飞色舞的讲前一天那个西山山顶神婆到她家给她叔叔算命的情景:“她在那里抖啊抖,问我奶奶要了3斤米,还有三块钱,够买好几斤肉的了。不过她还真挺神的,知道我叔叔多大,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也知道,就我叔叔以前爬树从树上摔下来她都说了。最后她说我叔叔能娶上老婆,就是得再等两年。还讲我叔叔会有3个儿子,这可把我奶奶高兴得嘴巴一天没合上。她见人就说,我小儿子以后会有三个儿子咧。”
表姐在旁边‘哼’了一声:“你奶奶就是重男轻女思想。没听她整天讲生女娃没用,以后都得是别人家的。”
一个叫凤琴的女孩子在旁边帮腔:“就是,要那么多儿子,跟村右边刘家似的,5个儿子,见面就打,把他们老娘气得哇哇哭。”
小表弟显然不服气:“生男的以后干活力气大,你们女的干活没力气。”
“你们男的又不能生孩子。”小辣椒一句话噎死小表弟,结束了这场经常重演没有意义的斗嘴剧。而林西微却在想为什么那个西山神婆还不走,听说她一般出去给人算命不会超过两天。
放学回到家,就听来串门的李老太太说西山神婆病了,给抬医院去了。明明小辣椒讲她昨天还一点事没有给人算命,怎么今天就病了。看到舅娘有些不自在,林西微还是壮起胆子问她是不是把吊坠卖给西山神婆了。
舅娘说:“反正又没有什么用,卖了可以拿到钱,家里都穷成这样了。”
她还真是不满足,我心里想,舅舅卖猪肉,虽然说不上有钱,但是在村里也是中上水平的,不愁没饭吃。“外公回来了再说吧,”我说完就跑出去了。
村子小,一点事情都藏不住,我们几个小孩跑哪里玩都能听到大人在议论西山神婆生病的事情,甚至有些人跑村里的神婆家里,让她请个神仙问问什么回事。这时候村里的神婆开始得意起来,平时大家都觉得她算都不准,大老远跑去西山算命,这回西山这个忽然出事了,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村里的神婆算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西山神婆这两天请神仙请得太频繁,伤了元气,不知道多久能恢复。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件好事,以后附近大神小鬼的事,只能找她了。
林西微晚上有些不安,外婆不在家,她和姐姐两个人在房间里看书,那是一本老旧泛黄的小人书,写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她们俩慢慢翻着,仔细欣赏上面简单而又有趣的画,认真读着上面的语句,她不认识的字姐姐帮补充。终于读到两个人都困了,把书小心收起放好,把灯吹灭了躺下睡觉。
半夜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响声,把林西微从梦中吓醒,看了看旁边的姐姐,她没有被吵醒。那是有人敲窗户的声音,林西微坐了起来,敲窗的声音停止了,那人幽幽的说:“快点去拿回你自己的吊坠。”说完转身走了。林西微思量了一会儿,她没跟着走出去,决定等外公回来再说。
第二天中午,外公和外婆回来了,外婆拎了一袋糖还有一袋瓜子,两个表妹兴奋的跑去接过吃的东西。林西微趁机赶紧把外公拉到屋里,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外公说了。
外公进屋拿了袋烟丝出来,找外婆要了点钱,说有事要带林西微出去两天。外婆从手绢里给外公拿了三块钱,然后抓了一把瓜子一把糖放在林西微两个口袋里。
白天太阳火辣辣的烤着他们,晚上就在路边休息。外公一路抽着烟,边走边咳嗽着,走了两天,终于到了医院。
进了医院大门往右拐几步,上楼,再往右拐,走在又长又昏暗的走廊里,这一路过去都是病房,有些门开着,里面的人有些在吃东西,有些在说话,还有些自己静静躺着,一个个都面无表情。
他们在其中一间门前停下了,外公推开门走了进去,林西微自己站在门口,看着在床上躺着的西山神婆,在她床的周围,围着七八个面无血色的人,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趴在床沿上。听到外公叫她进去,她抬起腿轻轻的迈着步子,却还是吓到了那群围着床的......小鬼们,他们散到门外,消失在走廊上。
西山神婆躺着没有动,吊坠刚好露在外面,外公过去想把挂吊坠的绳子解下来,却怎么也解不开。扯动的绳子把神婆弄醒了,她看着外公,伸出双手,大声的说:“快点把它拿走,我不要了。”她自己伸出手去帮忙解开绳子,却跟外公一样解不开。
这时绳子自己动了起来,慢慢的收紧,神婆呼吸越来越困难,躺着挣扎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外公试图用两只手把绳子撑开,但是不管他怎么使劲,绳子还是越收越紧。神婆开始咳嗽,挥舞着双手,不断抖着。外公太使劲了,脸都憋红了,他跌坐在地上,这时候发现了在旁边呆站着的林西微,他大吼:“快点去帮忙。”
林西微才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这是第一次见到被勒着脖子的人。外公的喊声把她从恐惧中惊醒了,她赶忙过去,帮忙扯绳子。她刚碰到绳子,它就断开了,吊坠落到了地上。外公让她捡起来,林西微乖乖的弯腰去捡。
神婆的呼吸平和了,她喝了一大杯水,坐着什么也不说。外公说:“我说了不是你的,你戴不得。”说完走出门去,林西微看了一眼神婆,紧跟着外公出去了。走廊上刚才那七八个小鬼跑到走廊上看着他们远去,又都悻悻的走开了,他们看着也不可怕,就是脸色白白的,没有血色,行动比较轻,没有声音。
在镇上买了五个包子,他们又踏上回家的路了,外公依然咳嗽着抽着烟,他跟林西微说,以后不管是谁跟她要这东西都不能给,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教训。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跟林西微说,他过两天去给她弄根新绳子。她摊开手看看手中绳子断了的吊坠,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