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子都能听到道公吹唢呐和打擦的声音,远靠近鞭炮和香烛的味道就越浓,昏暗的灯光从屋子里透出来,不少人在门口围着。
表妹拉着林西微进到人群里面,棺材头跪着三宝和小宝,二老婆的老妈妈被人扶着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往后仰着,一抽一抽的,还没有完全从哭泣中平静下来。
道公还在跳着吹着,重复的动作和曲子,听了一会儿林西微就厌烦了,想回家去。表妹却拉着她,说再看一会儿就回去,她硬着头皮在那里站着。
天慢慢黑了下来,门口的大人没有散去,小孩却越来越多,都钻到前面跟我们并排站着。小宝的大妈把他扶起来,帮他揉了揉膝盖,问他饿不饿,小宝点了点头,他大妈牵他到外面吃饭,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那天是月底,没有月亮,外面黑漆漆的。忽然一阵阴风刮来,差点把屋里的蜡烛吹灭,屋里有人赶紧加了几支蜡烛。灯刚摆上,一阵更大的风吹来,风卷着浅浅灰色的烟猛灌进屋子,烛芯上的火苗被吹得往一旁斜着,瞬间好像屋里充满了阴凉的霉味。
林西微看见好几个脸色苍白的鬼从身边轻轻飘过,朝屋里走去。瞬间屋里屋外一片血红的光在摇晃,原来那几个鬼把手放在烛光上,光从他们的手上透出来,血红的光充满了屋子,透到门外。
屋里屋外顿时一片慌乱,门外的大叫着哭着抱着头往巷子里快速的蹿开。小孩们吓得都哭不出声,忘记了要逃走,跑开的大人又回头拉着吓懵的孩子。
屋里那些坐在凳子上的亲戚,也都冲了出去,凳子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道公们继续吹打着,试图吓跑那些小鬼。这时从黑暗的角落里飞出一直蓝色的蝴蝶,在棺材上面不断盘旋着。大约转了七八圈,棺材里飞出了一只青色的蝴蝶。两只蝴蝶继续在棺材上面盘旋着,然后一起飞到屋外,飞到漆黑的天空中。表妹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自己跑了,留下林西微一个人在门口站着。几个小鬼又从她身边飘过,这时,他们都回头看了她一眼,消失在巷子里。
……
林西微回到大门口,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闹哄哄的。肯定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心里感觉到不安。林西微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聚集到外公家来,不是应该到之前的神婆那里么。
人们叫嚷着,要外公一定要帮忙看看什么情况。外公大声的说:“这事你们去找神婆去,找我有什么用。”人群中有人叫着:“神婆说她没办法,让我们来找你。”
“死人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小鬼出来,过了今天就好了!”外公安慰大家。
“那今晚怎么办?不睡啊?”又有人问道。
“道公在,你们怕什么。半夜倒幡的时候要醒着,注意点没有错。好啦,都回去吧!”外公说完进屋去了。
众人还在院子里互相讨论着什么,没多久,就都回家去了。
林西微把看到鬼抓蜡烛和蝴蝶的事跟外公外婆细细描述了一遍,外婆惊讶的说:“三宝之前那个老婆死的时候穿的就是蓝色的衣服,现在这个也刚好穿着青色的衣服,难道这两只蝴蝶就是她们两个?”
外公让他们翻一只鞋然后再睡,半夜倒幡的时候,谁先醒了就叫醒家里其他人。
林西微半夜迷迷糊糊醒了,听到外面大镲,敲锣的响声,声音很大,从巷子里经过,往村边走去。到了白天选定的地方之后他们停了下来,开始倒幡,敲锣打镲一阵,道公唱一阵,这样重复着好几次之后。敲锣打镲的声音变得非常急促,道公唱词的频率也加快着。村子里的人应该都被这声音吵醒了吧,林西微想。看了一眼旁边的姐姐和外婆,她们居然都没有醒,她推了推她们,没有动静,她便大声的叫着外婆快点起来。
外面的声音已经停止了,林西微还是没能叫醒她们,小辣椒告诉过她,声音停了,就是要撒饭了。
林西微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外公房间门前,使劲的敲着门。过了好几分钟,外公才起来开门,他看了看她,一脸的茫然。
“外公,都撒过饭了,怎么才醒?外婆她们怎么都叫不醒。”林西微着急的说着,又返回房里去叫外婆和姐姐。外公跟了过来,他忽然大叫起来:“啊呀,睡觉前翻好的鞋子,怎么翻过来了。他用力的打了一下外婆的脸,我也学着外公,打了姐姐一下。她们两个都惊醒了,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西微立即跑到舅舅房门,用力的敲着叫着。外婆赶紧起身,叫上外公,到隔壁舅爹家去了。一个院子的人都被叫醒来了,每间屋子都点上蜡烛,他们全部拿着灯跑到外公家的门厅里。瞬间门厅里被照得得亮堂堂,外婆“呀”的一声,指着舅舅衣服上的一个小洞。那是一个边缘有点焦黑的洞,就在舅舅穿着的短袖衣服的袖子上,被烧破的。大家赶紧互相帮忙拿蜡烛靠近衣服找摸着,外婆身上也有,外公也是,舅爹也是......
舅娘一下瘫软坐在地上:“完了,完了,过不了三天,我们都得死。”听她说完,几个小孩都哭了起来,他们身上也有被烧过的洞。那是撒饭的时候,他们的魂魄起床跟小鬼抢饭吃,被道公扔香烛烧破的。跟鬼抢饭吃,就要变成鬼。
倒幡的地方有人大叫起来:“香不够用了,有醒着的快点叫醒村里的人。”
院子里的人没有动,想到自己过不了三天就要死了,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外公铁着脸,大声吼着:“快去!”林西微第一次看到外公那么凶,其他人也被吓到了,赶紧往外面跑去。林西微正要跟着跑出去,外公叫住了她,拿着蜡烛往她身上仔细的找着。“撒饭之前我就醒了,应该没有,”她说着。
外公点点头,没有找到破洞,他缓缓的把烛台放回桌子上。把林西微拉到他面前,语气沉重的说:“看来,他们是打算要灭村了。也许只有你能帮忙了,如果你也做不到,那整个村子的人三天内都会死光”
“他们?是三宝那两个死去的老婆么?”林西微有些底气不足,小声的问着,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止是她们两个,村子里有厉鬼,沉静了很多年,终于还是出来了。”外公坚定的看着她,用手握住她的肩膀。
连外公都快要死掉了,林西微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厉鬼,有着怎样的强大力量,能够让大家都去跟小鬼抢饭吃。如果是要灭村,她要怎么办,害怕,退缩,看着全村的人死掉;还是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去跟厉鬼斗,输了自己也死掉,赢了救回全村人。
“我要怎么做?”林西微有点发抖。
“你明天天黑之后到村后面那间没有人的鬼屋里面去找最厉害那个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唉......”外公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许,也许我可以去问问太姥姥。”林西微忽然想起太姥姥。
“对,对对,你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