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花海
蔷薇,落叶灌木,茎细长,蔓生,枝上密生小刺,羽状复叶,小叶倒卵形或长圆形,花白色或淡红色,有芳香。
荼蘼,一种蔷薇科的草本植物,春天之后,往往直到盛夏才会开花。因此人们常常认为荼蘼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
而尤菲,也随着这满目的花海,开到荼蘼。
“嘶嘶嘶~~~”
她能听见,枝叶的抽长,含苞的花在痛苦的绽放着——刨开粉肌,露出最娇嫩的部分。
“啪啪啪~~~”
她能感觉到,那一颗颗饱胀的露珠,从花瓣,到茎叶,再到她的鼻尖。转瞬之后,崩裂开来,飘飞而去。
“哗哗哗~~~嘶嘶嘶~~~啪啪啪~~~”
尤菲痛苦的闭合着眼睛,她能感觉到,全身悸动的血液。那密布的根须,侵蚀着她的骨髓;一颗颗带着绿刺的藤蔓,割破了血管,残绕着骨头,蔓延全身;如雪的碧肌上,像在寒潭中蔓延的墨汁般,朵朵血玫瑰,绽放于眉心,凋敝在足底。
一朵朵,或大,或小;一片片,或舒展,或曲卷;从指间到脚踝,星星点点,随着血液的流动,摇曳着……
触目惊心的凄美。
从地平线奔腾而至的红浪,带着沁入骨髓的香靡,“呼呼呼~~~”地,更迭而至。
那是比浩瀚银河更为单调的基色——绿色的枝叶,血的耀眼的红。极目而望,没有边,没有际;没有开始,没有结果;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是为了开着,而开着,为了存在,而拼命地开着。
这就是,花海。
风,撩起她的刘海。叶蔓,支起一架床。花瓣,围成一圈枕。花海,纵然着她的痛苦。
轻轻的,带着喃喃耳语,
“尤菲,尤菲。”
那细小的声音,从肺泡,到舌尖,扰动着小女孩的耳膜。
夏尔低着身子,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紧紧得注视着尤菲。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他手上的沙漏流沙直下,就不曾停止过。但是,他还是被尤菲身上的诡异情况惊得不知所措,那些像纹身似的玫瑰,仿佛寄生在她体内般,随着她的每一寸吐息,不断抖动着。
“夏尔,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夏尔皱起眉头,冲着身后的人低声地喊着:“你看她的脸——”因为血缘的关系,夏尔对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感同身受。尤菲的苦状像一根根在哽的鱼刺,让作为哥哥的他痛惜不已,“她真的很痛苦!”
潘娜叉腰立在夏尔身边,随着眉间皱在一起的白肌,如此刻她纠结的事情一样坎坷。
“以往还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一个‘Watcher’,连距自己最近的亲人都看不透,还要这虚名做什么!”潘娜慢慢地蹲下,在尤菲的眉心一点,“她的内心世界,竟是这样一番景色!”
“还说有多爱他们……自己的爱非但没有保护好他们,反而把他们卷入这是非之中。自己真的不配作为母亲!如果真的爱他们,就不该让他们出现在这世界。”
“尤菲,我的女儿,你小小年纪,究竟要背负什么?”随着潘娜的指尖用力,那一朵朵血玫瑰,迅速的枯萎,消退,最后化成一丝丝红线,汇聚到了尤菲的眉心。
“纵然是你肯牺牲,也要看看这是个怎么的世界……”
良久之后,潘娜拿开按在尤菲眉心的指甲。而那汇集在一起的红线,凝结成了一滴殷红的赤砂。随后,那丝绸般齐眉刘海,翻滚着,遮蔽了光洁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潘娜像被抽干了力气,大脑一阵晕眩,只好用手支撑起身子。
“尤菲,尤菲。”潘娜摇了摇眉间渐展的女儿。终于,小女孩动了动眼睑,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场无尽的梦魇。
夏尔见妹妹终于摆脱了痛苦,激动不已,以至于眼角蹦出了泪花。他慢慢扶起藤蔓上的妹妹,“尤菲!你还好吧?”
尤菲呆呆地坐在那里,眨巴了几下大眼睛,一脸的困惑。她转动着小脑袋,完全搞不清状况。
刚才小尤菲还被囚禁在无边的黑暗中,黑暗贪婪地吸食着她的一切,以至于现在每一个细胞还隐隐作痛。但是,现在眼前这又是怎么一个世界啊!
凉飕飕的空气,翻滚的红色花浪,从天空缤纷而下花雨,浓烈的让每一寸肌肤都振奋的香气……
这真是美丽到让人后怕的世界啊。
“哐啷……”夏尔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爆栗斥候到了尤菲头上,“你的脑袋乱晃个什么劲啊!那么大的眼睛,不会调焦距啊!你眼前还有两个活人的!”
尤菲捂着脑袋,泪眼汪汪,眼睛也眯成一条线,细的几乎要将夏尔压扁,“你这个小老头!看你那猪鼻子,都快拱到天上去了!”
“你找死啊!”夏尔举起豆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地敲着尤菲的脑袋,“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胖脸!要是我一天嘟着那胖脸,早就挖个坑把头埋进去了!身材也不行,一看就是飞机场!……”
尤菲还没听完,脸嘟地更圆了,粉粉的,格外俏皮,“那是婴儿肥!没知识,我不怪你。但是上帝怎么怎么这么残忍,”尤菲无奈地撑开双手,“我这么冰雪聪明,却有个单细胞的哥哥……”
“夏尔,不可以欺负妹妹哦。”潘娜浅浅地笑着,已经是多久没看到两个孩子拌嘴了?
夕阳下,当她和成俊携手,带着两个孩子,策马而归。佣人已经把晚餐备好了,香槟,糕点,烤肉……淡红的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饭后,她和成俊相拥在草茵上,而不远处,就是两个嬉闹的孩子。其乐融融,合家幸福。
那些如风而逝的过往。
“妈咪?”尤菲突然楞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来自身后。那一刻就像凝固一般,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空气也小小的紧张了起来,她怕转过去后,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就像墓地外,她一个人。
患得患失。
但是,这一次,她看见了。母亲就在自己身旁。
潘娜微笑的注视女儿,但,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她不得不抿住嘴唇,防止感情的泛滥。
“妈咪!妈咪!”尤菲却全不顾形象,直接一把扑进那熟悉的怀抱。
只因,思念的刻骨,才放肆地得寸进尺。用尽每一丝力气,来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分离后,也就无力怀恋;才不会,莫名地,把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
“尤菲……尤菲……”潘娜紧紧地抱着怀里嘤嘤啜泣的女儿,低声地呼唤着。
“没事的。”这是作为母亲的潘娜,思来想去,唯一觉得妥当的一句。
“不要离开我们,好吗?”尤菲婆娑着泪眼,扬起颀长的脖颈,脉脉地看着母亲,渴望一个答案。
“嗯……”潘娜不暇思索,回答地很干脆。
“你骗我。我知道这是梦——在这,我能说话。”尤菲识破了母亲的谎言,却比没有高兴一分。
潘娜蹙了蹙眉,她也跟随着女儿的目光,游走在四周的花瀑间。接着,从尤菲的肩上抽出一只手,托起落下的一瓣红。
“不对的。”潘娜把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并把花瓣放到女儿的鼻尖上。
“这可是尤菲宝贝的内心世界哦。”潘娜有些歉意地说:“妈咪先给你道个歉,没得到你的允许,就擅自进来了。”
尤菲抖了抖鼻翼,落红而下,染红了她的脸颊。“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和哥哥。尤菲想你!”小女孩蛮狠地说着:“只能我把你们踹开!即使我把你们踹开,你们也不许不理我。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潘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注视着已经和她有隔膜的夏尔。而尤菲却矫情地把母亲的头搬向自己。
“尤菲,别闹了。妈咪……时间不多了。”潘娜的脸庞,在尤菲的魔爪下,不断地变化着形状。而让她忌惮的是,却夏尔手中的沙漏。流沙落下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如果不快些,等到流沙静止时,她和两个孩子就永远要睡下去了。
尤菲见母亲微怒,只好缄默。而一旁的夏尔也席地坐了下来。他把手中的沙漏递给了潘娜。
夏尔比尤菲先醒来,他是被潘娜唤醒的。在身子被轻轻地摇动后,他还没完全从混沌中苏醒过来,但是,那一缕缕香糜刹那间灌满他的鼻腔,全身就像被电击一般,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朦胧着双眼,摇了摇晕乎乎的头。凉飕飕的风气,仿佛被花瓣浸红染透,扑打在他的银白色碎发上,层层叠叠,从头顶到耳边,柔顺地飘扬着。
“夏尔……”
终于,他揉了揉双眼,缓缓地张开蓝眸,触目的却是一件褶皱的淡鹅黄复古长裙。
嫩丝抽成,碎花点缀,落红触碰滑下,抖落一地的风发。潘娜双手叉腰,弯着身子,浅笑着看着夏尔。
“妈咪?!”
夏尔小声的惊呼着,但很快压抑下内心的激动。毕竟,他对母亲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心中还是有些歉意的。但是,他有着小男子汉的倔强,矜持地不肯说出那简单的几个字。
到底,他是跨不过,那道自己崛起的鸿沟。
潘娜看着夏尔眼中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笑意也慢慢消去,她抿起嘴唇,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夏尔躲开了母亲期望的目光,环顾四周。
“这是……”
当夏尔见了这不真切的世界,吃惊不已。他被折服了,那是一种由衷地伏地。一旦见着,便不想离去,哪怕是腐尸沃地,也要和它融为一体。
但是,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会儿,夏尔脑中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沙漏,又疑惑地看向了潘娜。
潘娜明白夏尔的眼神,她微微地点着头。
“果然,这是潜意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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