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早已埋伏在那十万军队背后的另外三万襄国精锐,尽数出动。藏在舟船之中,他们在之前很好的隐蔽了行踪。原来,祝公赋的计策居然是以十万人做诱饵,真正的杀手锏是这隐藏在舟船之中的三万。
那十万也不尽是正规的军队,一半以上都是征召的民夫,穿上襄国士兵的盔甲,以作声势。到目前为止,豫国和梁国的重心还是在防范他们那十万人的庞大部队上。谁也没料到,他们会藏在舟船之中。襄国水军本就不是他们擅长,早间这凌乱的水中阵型,就让梁国和豫国对他们减轻了提防。
隆江口,几十艘船扬帆出港,在静默的夜里,闭了渔火,缓慢的向梁国驶去。隆江城内,申仲平刚刚安排人将孤温送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让他神经一紧,立马起身向门外走去。
“陛下!隆江,隆江!”报信的士卒大口喘着粗气,
“是不是他们从北门攻过来了?”申仲平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不是,整个东门外隆江江面上都是襄国的战船,他们已经登岸了。”隆江因为被三国瓜分,梁国地处西边,隆江城东边是蜿蜒南下的隆江,北边是襄国的平原地带。申仲蠡派了很多人去监视那十万人的动静,怎么会突然就兵临城下了。
“那十万人呢,这么大的部队进军,为什么我没有提前收到一点消息?”申仲平愤怒的问道。
“陛下,那十万人根本就没有动静,他们在驻地没有任何动作。这批人是乘船沿江南下的,估计有两万多人。”
萧无虑!苦心积虑搞出这么多名堂,原来就是为了掩藏这批人。
“陛下,快走吧,隆江是守不住了。”得知军情的施步啉慌忙赶来,拉这申仲平就往外走。
“孤温带来的那几十个兄弟已经去东门帮忙抵挡了,城内这两千不到的守军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顶不住的。”
“施步啉。”申仲平停下了慌张的脚步,思索着什么。
“通知下去,弃城。”申仲平果断的说道。
“什么?陛下你要弃城?大将军还有季将军的军队可不知道我们要弃城啊。”
“现在守城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何必送了这两千弟兄的性命。这于原先的计划并无太大不同。”
“不争取这么点时间,我怕,咱们逃不出去啊。”
确实,如果弃城,这几万人瞬间就会冲进城来,以北方骑兵的速度还有进军的势头,申仲平的处境很危险。
“传令下去,弃城。队伍分割成十几人的小单位,从城中各处突围,在三十里外大将军扎营处集结。”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希望,都能逃出去。”
施步啉赶忙去调集孤温带来的几十个精锐护送申仲平离开,并通令全城弃城。命令一下,这些装备不齐,毫无斗志的士兵马上就开始朝西边跑去。城门迅速被襄国攻破,一番追逐的屠杀开始了……
申仲平和施步啉带领这几十人策马飞快的向城外飞奔而去。背后零散逃出的士兵,带着痛苦的咆哮,刺痛着申仲平。但襄国领兵之人是吴来,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尤其擅长骑兵突袭。他明白他的目标不是这些残兵,他领着几百骑最快的骑兵,飞奔着向申仲平这边赶来。
“陛下,我们去拖延时间,您赶快逃。”说完,十几人勒住马,回头向重来骑兵冲去。很快,他们就被铁蹄包围,尽管这些人都是由孤温亲手挑的武艺精湛之人,却还是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别都围着这几个人,其他人快跟我走。”看到这十几人性命都不要毅然的冲过来,想要拖延时间,吴来就明白了,前面有条更大的鱼。
眼看后面的追兵仍然不放弃,领头的一位小将说道:“陛下,我们去挡住他们,你们快走。”申仲平痛心疾首,眼看着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马上就要成为刀下冤魂了。
他们这二十几人,拿起手中的砍马刀,冲向那密密麻麻的骑兵丛林。
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去的路上,抽出黑布,将马眼蒙上,一股脑将对面上百骑兵都冲散了。他们对于几人的围攻,并没有躲闪,只是拼劲全身的力气向着每一个敌人的要害砍去。襄国的士兵从未见过如此的打法,刀砍在他们的身上,就像没事一样,立刻就回砍回来。这二十几个人,硬生生的将一百多骑拖住了。
吴来见势,振臂一呼,冲入阵中,立马便砍下一人。经他这么一鼓舞,先前被他们不要命的冲击有点打懵了的襄国士兵迅速反应过来,策马扬鞭展开了搏杀。当最后一人倒下之时,这二十几人的战马全身都是他们的鲜血,竟没有一个人从马上跌落。
伴随着战马的低鸣,吴来迅速解决战斗,继续带领骑兵追击。
还有十里才能到达诸城驻兵之地,却眼看背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申仲平的心里开始打鼓,自己的执拗造成如今这番景象,自己的疏忽,让萧无虑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兵力用于突袭。
“陛下,你听。”策马之中,施步啉听到一丝震动,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
“是蹋顿,陛下,他们来了。”
每一步震动着大地,每一步震颤着人心。他们百人并列一排,浩浩荡荡的部队紧挨着簇成严密的队列,每人都手持长戟,全身被盔甲覆盖。俨然一支铁人的部队,在向前行进。
两边步兵骑兵相继在这月下摆好阵势,蹋顿中间走出一人,是诸城。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望请恕罪。”
“大将军,将这支部队全歼!”申仲平勒马回头,在月下,看着对面沾满鲜血的战马,下了必杀令。
“遵命!蹋顿军,全军听令,冲锋!”
低沉的吼叫,让对面襄国的战马都有些招架不住,开始有些无法控制。
“盾牌兵上前,骑兵分列左右,弓箭兵准备。”吴来镇定的指挥着变换阵型,一万人排列成阵的蹋顿军的阵势,吴来也是第一次面对。多年以前的那场战役,出动的蹋顿还不到两千。
“这么多年,梁国积攒了不少兵力啊。”吴来感叹道。
“弓箭手,一阵,射!”箭矢入雨一般落入蹋顿阵中,砰砰的尽数碰撞之声此起彼伏。但是全身披甲的蹋顿军的行军速度没有丝毫被拖慢。
“二阵,射!”襄国阵中,一对弓箭手退后,另一阵开始了齐射。
只见蹋顿军的行进速度越来越快,让吴来没想到的是,身负如此的重甲,他们还能跑起来。一阵阵怒吼,蹋顿举着长枪向襄国军阵冲去。
襄国的阵型很快就被冲乱,吴来迅速集结兵力,开始指挥部队对蹋顿形成小的包围圈。毕竟三万人打一万人,人数的优势太大。
蹋顿显然不惧怕这种局面,他们迅速分散成小的阵型,十几人背靠背围成圈,长戟向外。这时,一支骑兵部队从襄国阵地的两端急速飞奔过来,飞军!
清一色的三川平原的优良黑彪马,奔跑节奏轻快有力,善于跳跃。只见骑兵飞入盾牌阵中,两人手中连着一条铁链,瞬间就把盾牌阵撂倒。
“撤退!”
这势头,已经将襄国的部队冲的七零八落,吴来再也不能看着军队徒增损失了,迅速下令撤退。襄国军队军纪严明,迅速集结成队形,弓箭一阵齐射挡住飞军的马脚,骑兵殿后开始撤退。
“大将军,不要追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陛下,隆江城已破,我们已经不能在他们围城之时进行突袭了。何况,那十万人还文丝未动。”
“不妨事,迅速集结飞军绕到隆江城东门处,烧毁所有沿江口岸。对东门实施包围,蹋顿将北门围住,围城打援。东门之外,必须由上游沿江而下襄国才能增援,对岸就是豫国的领土。所以,我们将口岸全部摧毁,飞军派一部分逡巡监视就行。那他们必然要从北岸登陆,今夜襄国来的是突袭部队,粮草辎重都要通过隆江运送,我们围住他们。没有粮草,他们坚守不了多久,我就不信萧无虑他不来救援。其他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通知季峦将军。”诸城听完,马上按照他的指令进行布置。
“施步啉,记得把沿途兄弟的尸体好好掩埋,让他们安心上路。”
“我这就去,陛下。”说完,施步啉就点了上百人,沿着刚才逃跑的路开始搜寻。
申仲平自己找了一处石头坐下,刚才的惊心动魄让他心跳还未平复。
诸城坐在他的身边,回想起申仲平在九方城中的出兵方略,刚才遇到如此危机情况下还能冷静的安排往后的事情。如此重压之下,他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陛下,跟我一起带兵去北门吧,东门那边如果只是逡巡和烧毁口岸一千人足矣。”
“五千!东门放三千蹋顿两千飞军。”申仲平斩钉截铁的说道。
“陛下,我这只有两万人啊,而且这是我们梁国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啊。这一分兵,我们围城的部队太不集中,很容易被各个突破。”领兵多年,诸城的经验让他有了这方面的直觉。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引来萧无虑的援军全歼。虽然只有两万人,但是我们要做出五万人围城的气势。不然,他们会抱有一丝侥幸。时间拖得太长于我们不利,一定要尽快引来萧无虑最多的援军,实行围歼。所以,所有围城部队,扎营都要另扎一座空营。造饭全部起双倍锅灶,一日五顿,两顿只生烟不造饭。”
诸城听完,恍然大悟。
吴来将部队归拢回到隆江城中闭门坚守。可没有粮草,军心一直无法提振。第一天,他们开始宰马,第二天,马吃完了,他们开始吃老鼠。到了第三天,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
可有一个好消息,前两天派出去送信的人都没能回来,第三天终于有人于夜间回来了。吴来兴奋的拆开信件,萧无虑与他约定明天晌午,内外夹攻梁国包围之军。
可在北门之外的申仲平对此情况了若指掌,前两天他都将派出送信的人在半途截杀。第三天,他故意放开一条路给他们送信,因为此时隆江城内的敌军是真的不行了。只有这样,萧无虑才会孤注一掷的派来援兵。
“从今夜开始,所有部队待命,萧无虑的援军不是今夜就是明天。通知季峦将军,隐藏好部队,我们抵挡不住的时候再出兵。”申仲平在营帐之中,对诸城说道。
“陛下,对岸可是十万人啊。我们两万人被城内外夹击,就算是蹋顿和飞军也一定是打不过的,陛下还是先离开前线吧。”诸城没有反驳申仲平的策略,反而提出这样的建议。
“大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前线将士才有战斗的欲望。大将军莫要再劝,我要把前番的仇一次跟萧无虑算清。”他坚定的眼神,让施步啉在心中久久无法释怀。申仲平将酒杯摔碎在地,狠狠的说道:“我梁国不是你萧无虑随意践踏的。”
“陛下,豫国,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动静。”施步啉担忧的提醒道。
“豫国不过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我们迅速解决掉襄国部队,在隆江建立坚固的城防,想必豫国不会贸然出兵的。我在豫国多年,那个古林易做事一向谨慎。全力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吧。”
见申仲平如此,施步啉也不再说话了。他只能默默的如以往一样,将每天的进展和申仲平的计划写信送回九方城,给丞相李衡臣过目。
这一夜,申仲平都没怎么睡,却始终没等来襄国的援军,早上他只得睡去。到了中午,熟睡中的申仲平被一阵喧嚣的闹声吵醒,襄国的援军渡江了。
申仲平马上穿上外套,此时沿岸已经交战。诸城在马上仓促的指挥着各处的作战。沿岸各处,襄国的士兵从船头一涌而出,起初蹋顿的士兵还能从容应对。可周边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虽然打不穿蹋顿的盔甲,却仗着人多,将蹋顿的士兵击倒,或者直接从后面绕过,掀开他们的头盔。诸城慢慢感觉到自己这边的军队阵势已经快撑不住了,可就在这时,城内的守军就像疯了一样的冲出了城。
申仲平马上向诸城喊道:“快撤退。”按照计划,诸城指挥蹋顿重整阵型撤退,飞军在两翼做掩护,尽可能的斩杀偷袭敌人。
部队慢慢撤退,此时的吴来开始指挥援军和自己城中的军队合力追击北门的梁国军队。此时,东门的那五千部队从后方突然杀出,打得襄国刚齐整的部队阵脚大乱。毕竟吴来是百战名将,一看后方突袭的部队数量不多,马上归拢兵力完成围歼。
诸城看着梁国最为精锐的蹋顿和飞军被一点点的消磨,就犹如在他身上将皮肉一点点剥开那样痛苦。
他们在艰苦的抵挡,而襄国的部队此时气势正胜。襄国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激战到他们就要决定胜负之时,季峦,带着几万人从后方长驱直入。
整整几万人,突然从后方黑压压的一片出现在战场。这是襄国的细作探听了这么久反复确认过的,后方梁国并无援兵。这几万人是怎么就凭空出现的。原来,在九方城中,申仲平就和季峦计划好。将边境处守军和内部守军进行对换,调离季峦的亲信部队,让豫国和襄国都产生了一定的松懈。而内部守军全部分散开来,化作百姓服饰慢慢向季峦规定的三个地方集中。按照原来的计划,申仲平准备在探听襄国大规模进攻之后,直接让季峦带兵从后方反包围,却没料到萧无虑会隐藏了那么多人进行突袭。无奈,计划临时出现变动,才有今日的情势。
可老天偏偏就在双方互相的算计中,将胜利的天平转向了申仲平。如果那十万人是正规的襄国部队,季峦这几万人是根本抵挡不过的。梁国常备部队军装不整,武器不精,就算季峦这么多年再努力训练这批人,天生的缺憾是难以弥补的。可就是这支部队,包围了号称十万仅有五万的襄国援兵,这样一来,战场的局面瞬间转化。
得到援兵,梁国的将士在诸城和季峦的带领下越战越勇。反观襄国,眼看就要取得胜利,却被这数万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万箭齐发,剑戟冲锋,骑兵迂回。诸城振臂一呼,带领身后的蹋顿又开始了肆虐似的进军。
“呼……。吼……呼……。吼……”全军发出了振聋发聩的令人胆寒的声音。
“梁国将士们,踏过这隆江,把这群狗杂种全都赶出我们梁国的土地。冲!”诸城举着剑,奋力抽动马鞭,带领着梁国将军开始了总攻。
季峦也指挥着士兵,对襄国的士兵展开追击。
在诸城和季峦的心里,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
隆江莫不如平澜,惊鸿下战歌飞峦。少年付了春秋,举剑撩发髻,掠寒光。平川欲血阳,青草离离香。
风许了枝头,血溅了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