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师傅目送着老海走出小院,才转过身来,又看着小杨。小杨脸红红地又笑了。
“你练的是什么?”
“‘击拳’。”小杨说。大家再次笑了起来。
“主要是八极拳。”小杨接着说。
“嗯,马氏通备主要由翻子、劈挂、八极和大枪组成。在你们金城果然多都是练通备的。你练一套八极拳给我看看。”
小杨练了起来。他练得甚是威猛剽悍,武师傅却不置可否。
“八极拳的特点是震撼突击,贴身硬打。它本来很适合你,但你刚才是怎么打的?全凭着一点蛮力,胡打乱打!”然后他叫小李子练一套劈挂给他看。
小李子练了起来。他练得双臂如鞭,潇洒漂亮。
武师傅点点头,对小李子及大家说:“劈挂,顾名思义是双拳劈和挂,劈挂交错。动作大开大合,腰背拧转折叠,要松肩舒背,劈起时绵柔快速,劲力通透,劈落时力猛如炮弹爆炸,柔中见刚。交起手来是高来则挂,低来则劈,横来则拦,顺来则搬……”武师傅一边说一边比划,这时大家才看出他的功夫是多么的地道和深厚,大家无不深深叹服。
武师傅又让小徐练了一套翻子拳。小徐练的是萃八翻。他练得果然不错,快硬劲脆,劲力通透,除了漂亮好看外,连丑旦也能看出它透出的功力显然要比小李子强。
“不错。”武师傅再次点头赞赏。“翻子拳翻颠倒转,翻生不息,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要练得吞吐发力,搅靠劈重,迅猛遒劲,气势浑厚。”
武师傅转过身子,对大家说:“咱们办拳社是为了学习传统武术,学会应用传统武术的招法进行技击。大家都练过武术,我想每个人以后就练一套拳法,练自己最拿手的拳法,然后用这一拳法进行技击。”
大家低声议论了起来。
“你们不要担心,练武在精而不在多,贪多嚼不烂。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马氏通备固然有名,但每一种拳法都是无数武林前辈心血凝聚,都了不起。练武不在你练的是什么,而是你练得怎么样。咱们首先把拳架练端,拳法练熟,然后一招一招地学习领会它的技击含义,一招一招反复喂招练习,直练成下意识的动作,那就成了。技击之道其实并不神秘,关键是熟能生巧而已。”武师傅给大家解释道。
这一节课上得很长,每个人都将自己练过的给师傅练了一遍,确定了他练什么。有练红拳的,有练八步转的,有练登州锤的,有练西凉掌的,有练戳脚的,有练少林拳的,有练华拳的,有练查拳的。还有一个叫小龚的,拳法颇杂,他打了一套猴拳。这小龚生性滑稽,他模仿猴子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家看得都笑。小龚还是个人来疯,大家一笑他就更能了,他不仅将猴拳的缩脖耸肩、含胸圆背、束身屈肘、垂腕屈膝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更加的探头探脑,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要不是他身材高大结实,他可真是一只活脱脱的猴子。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武师傅上去朝小龚屁股踢了一脚,他才停止表演。
“你可真是耍猴的!”武师傅骂道。“猴拳模仿猴子的特点,手法刁採抓扣,腿法缠蹬弹踢,以灵敏善变、出手脆快为主。你全耍了猴了,一点猴拳的技击含义都没有!你还练过什么拳?”
小龚还练过通臂拳,他练了一套白猿通臂拳。练完后武师傅点点头说:
“他这套拳练得倒也凑活。这套拳也可以说是象形拳之猴拳,它是模仿通臂猿运臂的动作特点所创的一门武术,习练者两臂宛如长臂猿,舒使猿臂,放长击远,圆抡摔拍,直出穿点。外形上却并无猿猴之象。这才是象形拳的精髓所在——得其意而忘其形。但现在很多练象形拳的就像咱们的小龚一样,一昧在外形模仿动物,唯恐自己没变成猴子,却没有人家的技击内容!”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龚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他的样子特像猴子,大家又都笑了。
轮到丑旦时,丑旦慌了神,这时他发现自己简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自学来的拳大家都练过了,跟别人一比,简直就是两回事。
“不要紧,你随便练,我看看再说。”武师傅温和地说。他对丑旦的态度有种复杂难言的感觉,这使丑旦心里更慌。
丑旦面红耳赤,嘴里嗫嚅,他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那套拳——那个“少林寺”的“老和尚”教他的那套拳。知道是个骗局后,丑旦几乎再没练过这套拳。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丑旦突然觉得只有这套拳才能拿出手。
丑旦将这套拳结结巴巴的练了一遍——亏他还练了下来。丑旦练完后红着脸等待着大家的笑话。
武师傅看完后,没有吭声,他陷入沉思之中。大家全都看着他,等他说话。
“你这拳叫什么名字?”武师傅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教我拳的人喝得有点多,一会说叫鸽子拳,一会说叫鹞子拳,一会又说不是。”丑旦回答道。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居然还有这样的教拳者。
武师傅却没有笑,而且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也是一种象形拳,”武师傅说,大家也都停止了嬉笑。
“象的是飞禽的形。我们都知道这类拳有白鹤拳,有鹰爪拳,有鹞子拳,也有鸽子拳。这类拳借鉴飞禽双翼翻旋、振翅有力,双爪抓扣、抓拿要害的特长,借形显艺,神形兼备。”武师傅说。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丑旦的心怦怦地又跳了起来。
“其实通臂拳也是一种象形拳,它是模仿长臂猿的特点,长舒猿臂,圆抡摔拍,直出穿点。白鹤拳是清朝方七娘每天观察白鹤的动作形态,心中有感而创编。清朝湖南辰州人言永福,也是观看了鹤蛇相斗后,也是以白鹤为形,创立了八拳。当时一时无人能敌。”
丑旦听得兴高采烈。因为他读过平江不肖生写的《江湖豪侠传》,里面专门讲了言永福以白鹤创八拳的过程。平江不肖生名叫向恺然,是著名的武术理论家和社会活动家,他是八拳的传人。
“丑旦练的这套拳就是象形飞禽的拳,它是什么呢?”
丑旦的心继续跳着,他盼望它就是白鹤拳。
“说它是鸽子拳也行,说它是鹞子拳也可。”
听见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武师傅不解地说,“鸽子性格温和,鹞子性格猛烈,这拳练软了就是鸽子拳,练硬了就成了鹞子拳。”
“原来是这样!”大家点头说。
原来“老和尚”并不完全是骗子!丑旦似乎看到了一种模糊的希望。
“但这套拳既不是鸽子拳,也不是鹞子拳,而是一种……公鸡拳。”
“公鸡拳?”大家再次笑了起来。丑旦则心凉了半截。
“是公鸡拳。它是模仿公鸡搏斗的动作创编的拳。”
“这么说这位丑旦是个小公鸡,他要学斗鸡吗?”小龚说。听见这话,大家哄堂大笑。丑旦脸红到脖子根上。
“这有什么好笑的?”武师傅摇着头说,“你们以为公鸡不厉害吗?我告诉你们,公鸡其实很了不起的!玉衡星精散为鸡啊!”说到最后,武师傅的声音低了下来,谁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我明白了,可能是公鸡拳这个名字不好听,那么我们就叫它雄鸡拳。啊不,叫它金鸡拳好了!”武师傅补充说。
听见这话,丑旦心中又热了起来。金鸡拳,好名字!丑旦心中喊了起来。
“你再练一遍。”武师傅对丑旦说。
丑旦又练了一遍。丑旦每练一个动作,武师傅就纠正一遍,并且还讲出这些招法的名称——金鸡报晓,闻鸡起舞,喜鹊登枝,鹞子翻身,金鸡食米,燕子衔泥,鹞子钻天,金鸡抖翎、丹凤朝阳,鹞子搜林,金鸡独立,鸽子旋堂,白鹤振翅,老鸦归林,饿鹰扑食,鹞子束身,燕子抄水,雪泥鸿爪,鸭子摔嘴,大鹏展翅,苍鹰扑兔,麻雀闹窝,春燕南来,最后一招是金鸡上架。这拳到了武师傅手里,马上便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丑旦跟着师傅再学,马上觉得拳架也正了,力道也顺了,感觉也来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学到和开悟了真正的知识而产生的由衷的喜悦,这是他练武术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其他学员也看得心旷神怡,纷纷叫好。
给丑旦把这套拳纠正完,武师傅看了看天色,说:“天气太晚了,今天课上得太长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就在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时,武师傅又喊道:“等一等!你们都过来!”大家又都围了过来。
“我把这事还忘了,咱们班还得选个班长,排个师兄弟的座次。”武师傅说。
大家都笑了,觉得挺好玩的。
“这样吧,我就按今天出来跟我交手的顺序排,小李子,大师兄。大师兄就是班长。”
众人都点头称是。因为小李子天生一副当班长的样子。
“小徐,二师兄。二师兄一般都是功夫最好的。”武师傅说。
大家都叫一声好,他们对小徐无不心服口服。
“三师兄嘛,就是小杨了。三师兄应该是……”说到这里,武师傅停了下来,他原本想说“三师兄应该是最有前途的”,但他想到这样的话对别人不好,对小杨也不好,小杨这样的人因为条件太好了,应该不停地打击,才能使他上到更高的台阶。果然,这个班到最后小徐小杨都成绩显赫,尤其是小杨,简直是惊世骇俗。
丑旦排到了最后,因为年龄最小。小龚是倒数第二,这也可能是他太嚣张的缘故。他撅着嘴,但看了一眼丑旦,又高兴起来。他趾高气扬地对丑旦下令道:“师弟,以后上课给我把开水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