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胸部中枪,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回到“响箭”驻地的几个人立即寻到大队长陈国龙,将这一晴天霹雳告知他。
“什么?哪个不要命的东西,居然敢惹到咱们‘响箭’身上!”陈国龙很是愤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搪瓷杯子也随之一颤,发出一声害怕的呻吟。他是不怎么喜欢顾君羽这种高冷少爷范儿的家伙,可是对顾君羽作为他的搭档、作为大队政委的能力和作为那是相当满意的,这些日子把别扭的心态调整过来,也已然将顾君羽当做自己人,现在发生这种事儿,陈大队长自然生气。
巨大的声响使得汇报的几个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撞在大队长的枪口上。
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陈国龙感到舒服不少,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铁血男儿,定了定心神,问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报告大队长,政委是在跟受训学生的女生方阵接触时,被前排一个女生用暗藏在袖口中的微型枪击中左胸,目测中弹位置距离心脏也就一两公分左右。若非政委闪躲及时,这枪定然正中心脏。”回想起顾君羽中弹的场景,几人仍是无法平静心情。看着自己的政委中枪倒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苍白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
略一沉吟,陈国龙接着问道:“那女孩子是谁?为什么要杀政委?国安部那边什么时候能给准信儿?”
“走的时候我问了一声,只知道那女孩叫孟芳,别的倒不怎么清楚,国安部那边说一有准信儿就告诉咱们。”
叹了口气,陈国龙缓缓道:“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政委的伤不轻,总医院那边情况如何?”
“政委一被送进总医院,便没了音讯,看来政委伤重的消息被封锁了。”
果不其然,顾君羽身份背景非同一般,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他陈国龙一个小小的大队长,还是不要掺和得好。“留人关心点,有了信儿就给我说一声。”
“是,大队长。”
让那几个属下回去休息,陈国龙站在窗边,怔了一会儿,面上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第二天,陈国龙接到军区命令,着他暂代政委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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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仍是那个年轻医生快步走出来。
此时只有顾北和聂芊苑守在外面,顾西和顾南两对夫妻记挂顾老爷子身体,过去瞧老人了。忧心忡忡的夫妻两人见有人从手术室出来,登时从椅子上跃起,正欲询问情况,却见年轻医生将口罩摘下,面色带着些许释然的意味:“恭喜首长,手术成功。”
心间大石轰然落地,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聂芊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疲惫的身体,软软倒下,被顾北接在怀里。
顾北一向清寒的面色也增添了喜悦的意味,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挺过去了。”见妻子失去意识,便又对年轻医生道,“小同志,能否带我妻子下去检查一下?”
见聂芊苑晕倒,年轻医生忙上前查看,对顾北道:“首长,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过度劳累。”他唤了护士来,带聂芊苑去略作休息。
此时,顾二被护士从手术室中推出来,顾北三两步上前,看到了自家儿子苍白单薄的昏睡病颜。即使在手术结束之后,顾君羽的双眉也依旧轻轻蹙起,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面对此情此景,冷傲如顾北,也不能不心头痛惜,上齿重重咬在下唇上,隐隐渗出血色。
“四小子?”从手术室中颤巍巍缓步而出的便是顾二的主刀医生、谢华清明面儿上的顶头上司,总医院的泰山北斗叶宁昌叶老。叶老与顾老爷子,那也是莫逆之交,刀光剑影战壕里打磨出来的牢不可破的友谊。
只顾着担心自家儿子,顾北同志压根儿不知道,在手术室里救治顾君羽的人,竟然是早已退休在家的叶老!“叶叔叔,是您!小羽面子倒是不小,居然劳动了您。既然有您在,小羽定会安然度过这个关口。”
叶老爷子摇摇头,因为在手术台边长时间工作,面色也很是疲惫,但是语调却是中气十足:“什么劳动不劳动的,小羽也是我打小儿看起来的。不过,阿北,尽管手术成功了,可是小羽情况并不太好,术后感染也可能会要了他的命,还得在ICU里观察半个月。这几****多跑几趟,照看小羽,四小子尽管放心,也给老顾说一声儿。”
“有劳叶叔叔,我在这里先替小羽谢谢您了,日后定会带小羽上门致谢!”顾北一向不是多话的人,然而言出必行,说得也很是实在。这次承了叶老不小的人情,他顾北一定会记在心里。
叶老笑笑,摆摆手,道:“好,我等着。对了,我不在的时候,我家程铭也会在这里看着,你只管放心。”
“顾叔叔,我在这里,您有什么只管吩咐我就好。”叶老话音刚落,立在一旁的方才那个年轻医生便笑着说道。这年轻医生正是叶老口中的“我家程铭”,大号叶程铭,是叶老的孙子,如今是神经外科的实习医生,也参与了救治顾二的手术。
“有劳你了,程铭。”顾北对叶程铭微微一笑,点头道。
叶程铭忙谦虚道:“不敢当,顾叔叔。”
“果然是人老了,这会子我也累了,阿北,你也快去休息吧,这手术进行了一天多,你在外面也够累的。”刚做完一场大手术,叶老的身体也很是疲劳,见顾北眼睛发红,便知道他也熬了很久,于是开口道。
“好,多谢叶叔叔,您慢走!”顾北目送叶老离开之后,沉吟一声,心底默默想,不管怎么说,小羽总算活下来了,这便是最大的好消息,得赶紧给自家父亲说,老爷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然后,顾北自然是去自家老爹那里“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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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顾君羽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紧张了许久的苏然终于安下心来。
在顾二生死未卜的那二十余个小时中,她亦是万分紧张,六神无主,昼夜不安,为顾二担忧,连入眠都是奢望,只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夜不能寐。她亲眼看着顾二中枪倒地,满脑子都是那样惨烈的画面,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就会浮现顾二无力倒地的模样、苍白失血的容颜,然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底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顾二,顾二,你千万不要有事!”苏然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在寂静的午夜,泣不成声。
一得到顾二脱险的信儿,苏老爷子便急急忙忙给了苏然电话,让苏小姑娘安心。苏然跟顾君羽的事情,在顾苏两家的长辈里,已经是秘而不宣了,是以顾二的情况也没瞒着苏老爷子。苏然又是眼见顾二出事儿的,自然也该知道。
“然然,等过两天小羽伤情稳定了,爷爷便带你去瞧瞧这小子,也好让你放心。”人精一般的苏老爷子哪里不知道自家小孙女儿的心里记挂顾二,他也担心自己的未来孙女婿儿,索性去亲自看看,眼见为实,才好放心。
听苏老爷子这般说,苏然自是高兴的,忙道:“谢谢爷爷。”又跟苏老爷子扯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说实在的,苏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明明在曾经过去的岁月里跟顾二没有多少交集,说破大天也不过是小时候曾经在一起玩耍,然而在见到顾二的一瞬间,居然就喜欢上了这个略显清冷疏淡的少年。在他面前,她沉默也好,忐忑也罢,顶嘴也好,坚强也罢,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在见到顾二之前,苏大小姐从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这种存在,然而,因为顾君羽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才使得她恍然发觉,并不是这样的。当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时候,只觉得仿佛已经倾心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几生几世的生死轮回,刹那如白驹过隙的时间,都嫌太长。
静静想了一会儿心事,苏然这时才察觉自己身体的疲累,没有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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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无尽的黑暗,亘古长眠的寂静,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斗转星移,无论如何奔跑都找不到光明,无论如何呼唤都得不到回应。顾君羽发觉自己似乎置身于黑洞之中,浑身软弱无力,左胸还残存着血肉叫嚣的疼痛。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毫无头绪的疏淡少年清冷的墨瞳流露出些许茫然,黑曜石一般的眸色因为落入过多的阴沉而越发幽深。如此的黑暗,连一线光亮都看不到;如此的冷寂,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他只是慢慢走着,右手抚着伤痛的左胸,却感觉自己的头部无端端越来越疼,如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的全部意识湮没——
“顾君羽,你怎么样了?叶医生,叶医生,他似乎要醒了!”这时,耳边隐隐传来女孩子清脆的急切声音,刺激着头痛欲裂的顾君羽脆弱的耳膜,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疼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顾君羽想要拼命睁开眼睛,却感到薄如蝉翼的双睑此刻竟然重如千钧,这么轻易的动作都无力完成。飘散的思绪慢慢回拢,顾二少爷后知后觉地想起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是去看苏然他们的集训检阅,之后被一个瘦小的小姑娘一枪正中左胸来着……真是流年不利,这种低概率的悲催事情都被他装上了,赶明儿伤好一些,他是不是得去潭柘寺之类的地方求个签拜个佛。
待顾君羽勉力撑开眼皮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病床边的苏然,一身防护服,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因为担心顾君羽,这几日苏然也不曾好生歇息,圆润的杏核眼神采不若平日里明亮,隐隐流露着担忧和牵念。
见顾君羽醒了,苏然大喜过望,粲然一笑,有些失去神采的眸子也被这笑容赋予了流光溢彩,有些激动地握住顾君羽身侧的右手:“顾君羽,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并不习惯苏然的亲密接触,顾二双眉微蹙,想开口制止苏然的举动,却发觉嗓子干得很,说不出话来,轻轻咳了几声,牵动左胸的伤口,疼痛袭来,让顾二更觉得难熬,倒把腹中空空的饥饿感忘在九霄云外。
“你才进行完手术,这会儿不能喝水,润润嗓子就好。”站在一边充当了片刻背景的、如今正陪同苏然进ICU探视顾君羽的叶程铭在苏然唤他的时候拿纸杯接了些白水,因为他清楚,病人在恢复意识之处必然会因为长时间水米未尽而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听得顾君羽轻声咳嗽,便快步走到顾二身边,调整了一下顾二的病床,使顾君羽能够靠着枕头,半坐着喝水。
久旱逢甘霖,顾君羽感到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宣泄着对水分的渴望,叫嚣着让他将这小半杯水一饮而尽,然而他也只是漱了漱口,克制着自己这对恢复健康不利的欲望,感觉能够正常掌握嗓子之后,顾君羽压着声音,缓缓道:“多谢,叶医生。”他隐约记得苏然是这样称呼的。
“不用道谢,我先出去给顾叔叔他们说一声。”带着无框眼镜的清秀医生微微一笑,不多时就消失在顾君羽和苏然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