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言和谢华清订婚之期将近,顾谢两家也变得分外忙碌起来,然而,身为主角之一的顾君言却并没有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他依旧在办公室看文件看得头晕,外人也没瞧出这顾家七少心里究竟是作何想法。实际上,顾君言还真是没什么想法,娶妻生子有什么可多想的,倒是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都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光打量他,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他们不过是在等着看顾家的笑话,弟弟的心上人成了哥哥的未婚妻,哥哥的青梅竹马成了弟弟最有可能的妻子人选,不知道会演绎出怎样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来。
哼,顾君言也只是冷冷一笑,眉目之间的神韵与顾君羽有着惊人的相似——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血浓于水,此生此世是再也无法改变了的。他与自家亲弟弟关系不亲密,但也没旁人想得那么凉薄,顾君言和顾君羽,在顾家权力斗争以外的地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他又不喜欢谢华清,自然也不会多么在意。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即便是放在鼓吹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现在,婚姻大事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暗地里都是如此,只不过明面上说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而已。夫妻之间貌合神离一点都不奇怪,他自己的父母便是如此,因而也不会对未来的妻子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日子自然是在一起能过就过,过不了索性分居,眼不见心不烦。红颜知己自然是不会缺少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是见怪不怪的。
谢华清跟顾君羽之间也是很清白的,顾君言自然是清楚的,连男女朋友的名分都不曾有过,也不过是有过心动而已,情愫暗涌,却早就在萌芽之中被心中的理智扼杀。既然没有犯罪事实,指控什么的听来那就是一句笑话。便是他自己,不也是对苏然动了心的么?他们自小儿一块儿玩起来的,他接触苏然苏小姑娘的时间远多于自家弟弟,小姑娘性情讨喜又聪慧伶俐,大院儿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是没有生过别样的心思,可是在隐约知道自己爷爷对顾君羽的看重的时候,他便有些猜到苏然将会成为顾君羽的妻子,而不是他顾君言。心里别扭,不高兴,却也是没奈何的,很多时候儿女私情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些口口声声真爱无敌的人一定是没有在明枪暗箭、阴谋算计中滚过来的,他们不懂得每个人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不懂得如何在波诡云谲的斗争中生存下去。
既然有缘无分,更兼没有挑明,人家苏然也懵懵懂懂不晓得,他又何必自作多情?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顾君言沉沉叹了口气,暗自想着,怎么这些事儿就越来越乱了?站队是件麻烦事,处理家事更是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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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奢华的宴席,没有繁复的装点,顾君言和谢华清的订婚仪式是在顾家举行的,简单却庄严。两人皆是一身笔挺的军装,男子俊朗,女子飒爽,尽管主角俩人都面色淡淡的不见喜庆,却也不打紧,因为到场的宾客也都是军旅中人,或是家属,骨子里也都不是喜欢锣鼓喧天滔天热闹的人,也只有顾君言的母亲聂芊苑心里有些不快,觉得太过冷清。
聂芊苑是委实不怎么喜欢谢华清的,因为她觉得这姑娘瞧着模样有些清冷太过,竟是比顾西家的顾君娴还要显得冷漠些,带着不易觉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说来倒跟自己的小儿子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淡漠有得一拼,更枉论那些个传言。她性子里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如今年纪又有些大了,更是如此。她很是喜欢苏然,瞧着这小姑娘便乖巧讨喜,而且也的确是聪慧伶俐的大家小姐模样,又是自己打小儿看大的孩子,那自然是越看越喜欢的。两相比较之下,竟是心中的不喜越发被放大开来。
儿子的订婚宴,当爹的也是不会缺席的,顾君羽和顾君言的父亲顾北因职位调整,回了北京,也自然是在的。见自己的妻子面色不多高兴,他心里也有几分计较,却也不挑破,反正他们从来都是貌合神离,若不是这婚轻易不能离,怕早早儿就各奔东西了,也不必这么耗着,两个人都这么难受。
“爸,日后你也回了京,咱们见面的时候儿倒也多了。”顾君言端着酒站在顾北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寒暄了一句极没有营养的话。
不必多说也能想到,顾北这厮比自己的大儿子多吃了那么多年饭,多混了那么多年社会,自然能猜到儿子现在很是不自在,不过他却没什么要和缓的意思,尽管那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除了上峰,还有积威甚重的自家老爷子,旁的人皆不放在眼里。拧起来的时候,怕是顾老爷子也拿这个小儿子没什么办法。不过今儿,他还是要给些面子给儿子的,顾家内部的阶级矛盾,也只能内部解决,可不是让外人白白瞧笑话看戏的。
修长的手指轻微摇晃手中高脚杯里暗红色的液体,顾北狭长的墨瞳微微一收缩,斜飞的剑眉轻轻一挑,虽历经风霜却俊美依旧的面容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声音有些低沉,却隐隐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和霸气:“小言——想来你也是不在意我这么称呼你的,祝你跟华清日后相濡以沫,琴瑟和鸣,这样我和你母亲瞧了心里也是开心的。”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可是顾北说的语气委实有些随便,不像是老子嘱咐儿子,倒像是平辈儿闲聊玩笑的意思。
“知道了,爸爸,我跟华清一定好好儿过日子。”饶是顾君言再怎么妖孽,也不比自家老爹的段数高,脸皮也没他厚,只能呐呐应道。
听了这话,聂芊苑面色也不怎么好,却也忍着没发作出来,只拉过儿子各种嘱咐,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到抱孙子,听得顾君言恨不得捂住聂芊苑的嘴,只求她别再说了。但这也就是想想,顾君言觉得聂芊苑是在生顾北的气,他能忍让聂芊苑的任性,毕竟是自己的妈妈;但是顾北不会,他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的主儿,作为家里老幺打小儿被宠大的顾北同志不说天不怕地不怕,但至少是不肯迁就聂芊苑的。至于聂芊苑,也是家里珍之重之娇生惯养起来的,脾气秉性自然也带着天之骄子的颐指气使。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她跟顾北那就是“政治联姻”的失败典范,不过顾北行为虽然乖张,却也不是真的离经叛道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顾北也只是懒得去遮遮掩掩,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楚。不过,这些爷都是狡兔三窟的好手儿,能混到这个地步,谁没有几分真本事?至于那些也许可以被叫做“把柄”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就是把柄,那可是有待商榷的事情。
其实,这样的场面,最尴尬的却属谢华清。自己未来的公婆之间的暗处较劲儿,顾君言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自己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仔细说来,聂芊苑也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不外乎是因为顾北的行事惹得她瞧着这场订婚怎么都不顺眼,实际上,这门婚事她也并不反对。道理虽是如此,可是真真儿摆在面前的时候,饶是谢华清看得分明,对这门亲事虽说不热络,却也觉得心底委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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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日,苏然也是来了的,陪着苏家小公主前来的自然是苏家表少爷中的佼佼者霍青澜。苏然的哥哥苏霑这会子还在欧洲忙生意,尚未回国,带苏然出门的任务自然被与苏然既是表兄妹又是校友的同在清华大学深造的霍青澜领了。
“然然,你在想什么,怎么愣在这儿了?”霍青澜刚与一个同辈朋友闲聊了几句,一转身,却见苏然端着一杯哈密瓜果汁,怔怔瞧着顾君言和谢华清所在的方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轻轻走过去,将手搭在苏然肩上,轻声问道,心里却在想,自家表妹不会真的喜欢顾君言吧,要不然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要不回去向自家外公偷偷告密去?
若是苏然知道霍青澜是这样的想法,只怕肠子都悔青了,她也不过是略略有些伤感,顺便为自己以后几乎百分之百确定的与顾二众生捆绑的遭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把。虽然苏家并没有顾家那般明争暗斗,但是苏小姑娘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家里人勾心斗角的,风花雪月、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就只是当个笑话,也就是伤心则个,却不会闹什么乱子。被霍青澜一拍,她倒是回了神,将手中那杯果汁喝了一口,讪讪道:“没怎么,就是走个神儿而已。对了,你这会儿说完了?”
“说完了,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霍青澜扯了扯嘴角,这借口还真是拙劣,看来自家表妹还需要修炼,这修为尚需提高才是。顾家的水可一点儿都不浅,饶是他与顾家没多少直接接触,但是顾家姻亲里面在商圈儿叱咤风云的可不在少数,窥一斑而知全豹,他闭着眼睛也该能想象到。
苏然应了一声儿“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正尴尬着,却见路宣和笑得一脸阳光冲她打招呼:“小然妹妹也来了啊,真巧真巧。”
幸亏路宣和这会子出现,要不然霍青澜还不知道要问她些什么,她要是哪里说得不好,被霍青澜说给爷爷听,那就不好了。殊不知,人家霍少爷早就打定主意要与苏然的爷爷来一场深入而恳切的对话了。“宣和哥哥好。”苏然向路宣和回了一个笑脸,乖巧地说道。尽管她跟路宣和之前没什么往来,可是她也知道,路宣和与顾二交情匪浅,是同一路的人,日后也少不得见往来的,自然也表现得很是热情。
路宣和应声也极为利落,这可是顾二未来的媳妇儿,这会儿还能喊自己一声“哥哥”,要是以后,顾二都不能让她媳妇儿这么喊。然后他与霍青澜也扯了几句,同为世家子弟,即便是之前没什么交情,但是谁也难保以后什么事儿不会有交集,自然很是高兴互相认识。也不过寒暄几句,正有人又要与霍青澜攀交情,趁着霍青澜分神的工夫,路宣和凑到苏然跟前儿,笑眯眯地问道:“小然妹妹可能对我不是很熟悉,我是顾二的发小儿,今个儿也是想向你说些顾二现状的,他现在从事机密任务,不方便与外界多联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地人选把这些说给你听,没办法,就只能哥哥我来了,小然妹妹将就些吧。”
“嗯?顾君羽要你说什么?”苏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心底暗自的喜悦,毕竟被喜欢的人关心是很令人心情欢快的。
路宣和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顾二现在在南边儿封闭执行任务,算是绝密的保密级别,所以这会儿他才不再帝都。清姐和顾家老七的订婚,他本是该来,却因为这个绊住了。顾二让我们好生照应你,不让你被欺负了。”
“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了的,不过还是谢谢宣和哥哥了。”听了这话,苏然心底涌现淡淡的暖意,但是又被随后而生的赌气的心思给冲淡了,“不过顾二也是,干嘛不放心我,我也有哥哥,也有青澜表哥他们,苏家也断不会让我受人欺负呢。”
“这倒不是,到底你家跟我们不一样,插手总是隔了一层,尽管不能说名不正言不顺,却还是不方便。县官不如现管,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路宣和的笑容温暖明亮,但是这语气里却隐隐有些慎重。他是有些担心苏然这小姑娘的,毕竟她才十九岁,又不是他们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而十九岁的少年少女,也不过是个孩子,并不是每个十九岁的人都能如顾二这横空出世的妖孽一般。
然而苏然怎么也是世家子弟,没见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自然晓得厉害轻重,便道:“我晓得,宣和哥哥。你放心,如果真有必要,我开口肯定不会客气的。”说罢会心一笑。
“多的我也不多说,只把顾二的意思给你说下,你也就听听。顾二这家伙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好心眼儿,不过对你必然是不同的,将来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莫说顾二,就是我、楚楚和震子他们,也都是可以信任的。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开口,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总是该照应的。”路宣和略略放心,只要这姑娘别是个单纯过分的就好,到底她嫁给顾二之后,与他们便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心里的直觉告诉自己,顾二不可能这么对自己说这些话,但是苏然却也是有些高兴的,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只管先愉悦了再说。
两人闲聊几句,待霍青澜回来,路宣和便温言告辞。反正他也只是转达了顾二的意思,顺便自己丰富引申了一下。目的达到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多待,他与苏然也没有多亲近,不过因着一个顾君羽,才有了相干。
至于顾二的原话,路宣和心底暗暗偷笑,那小子也不过只是略提了一句让他转告杨逸楚,在四九城里力所能及之处照顾些苏然,即便没有准未婚夫妻这一层关系,单说顾苏两家互为通家之好,做哥哥的照顾小妹妹,却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路宣和看着疏朗,内里坏水儿却不比云震和杨逸楚差什么。他不曲解顾君羽的意思,但是却把这表达对象扩大了,而且囊括进来的,还是顾二少爷的未来未婚妻,这便有意思了。在顾君娴的事儿上,顾二可没少嘲笑他,给他使坏使得也不少,这次他也来这么一手,不过是——嗯——投桃报李!
且不说之后如何,顾谢两家的订婚仪式,这遭便也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