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另一个人也悄悄地跟在了连城后面。跟在连城后面的人,正是李嬷嬷。她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看看连城和恒泰之间到底有没有猫腻,正巧她撞见恒泰握着下人送来的信就出了门,跟着连城也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李嬷嬷心中很是得意,她所想的,是连城和恒泰到外面私会去了。
她只要跟着,抓奸抓个正着就好了。
连城这一路跟出去,却越跑越偏僻,她心中奇怪,福晋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蓦地听到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听上去就好像有人在追着她似的。连城心中一动,飞快地躲进芦苇深处。
此时她跟着福晋的马车过来,已经完全走入了一片芦苇地,倒是方便她能躲起来了。
连城躲在芦苇丛里,拔开芦苇叶子,就见一个人慌慌张张朝这边来了。
连城一愣,那个人不是醒黛身边的李嬷嬷吗?她为什么偷偷跟着自己,难道说……醒黛已经在怀疑她和恒泰之间的关系了?
然而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这段时间为了防止醒黛发现,她都尽量避开和恒泰独处,醒黛应该不会发现才对啊。
连城正绞尽脑汁,忽地听到李嬷嬷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有疯子啊——”
连城定睛一瞧,竟然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扑上去抱住了李嬷嬷就要亲。连城脑中一团混乱,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乱得跟乱麻似的,理都理不清。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李嬷嬷,就见恒泰从芦苇丛的另一端冲了出来,那抱住李嬷嬷的男人见有人来了,连忙慌不择路地跑了。
连城眉头皱了起来,同时心中一沉,恒泰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路跟着福晋的马车而来,李嬷嬷在跟踪她,却不幸被人非礼了……
“哎呀,这不是公主贴身的李嬷嬷吗?”郭嬷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丝仓皇无措。
福晋走了出来,满脸困惑:“怎么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连城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难不成这一切,只是一个局?
她躲在暗处没有出去,咬了咬唇决定继续看下去。
李嬷嬷见福晋和郭嬷嬷还有恒泰都在此处,更是羞愧难当,连忙行礼道:“见过福晋,额驸!”
“这不是李嬷嬷吗?你不在公主楼里陪着醒黛公主,跑到这儿做什么?”福晋沉声问。
李嬷嬷吞吞吐吐道:“这个……哦!对,公主平日里有些无聊,于是差老奴去寻些芦苇也好,麦秸也好,公主要做些手工,所以,才走到了这儿……刚才……哎,公主只怕这会儿正着四处寻我找呢!老奴先告退了,告退了!”
李嬷嬷说着,便仓皇离开了芦苇地。
恒泰的声音有些不悦,面色甚为阴沉:“额娘,你说连城在外面有了野男人,要在这儿私会,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谁在额娘这里诬陷连城,我一定要查清楚!”
“大爷,福晋是收到了一张字条,这才急急赶来瞧的,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福晋她也是为你好啊!”郭嬷嬷连忙替福晋开脱。
恒泰望着福晋:“额娘,是这样吗?”
福晋点了点头。恒泰叹了一口气:“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情,额娘也会信?也真来查看?额娘,连城若是个水性杨花、行为不端的姑娘,给我抹黑,儿子自己也不会要她。可是额娘要是轻言轻信,也实在让儿子难堪啊。”
福晋和郭嬷嬷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答。三人很快离开了,等到这片芦苇地恢复了宁静,连城才失神地站了起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下子可好了,非但公主的人在跟踪她,福晋还想用这样不堪的方法,让恒泰不要她,看来福晋是对昨晚的事情起了疑心了,必须尽快告诉将军才行。
连城暂时压下心中的委屈和难堪,挑小路回了将军府。连城是在书房找到富察将军的,她将今天的一切事宜都告诉了富察将军,只隐去了她和恒泰之间的事情。富察将军沉吟片刻,便跟连城说,不要再查下去了,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就算查出什么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福晋是他的妻子,是恒泰的额娘,这要追究,如何追究得起。更何况,当年的确是他自己遗弃杏雨在先。
加上福晋已经怀疑连城了,他们的计划已经行不通,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连城从书房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回了下人房。
将军嘱咐连城事情到此为止,便去找了福晋,将昨天晚上,她房中有水的事情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想要给福晋一个惊喜,感受一下浪漫,却没想到吓到了她。
福晋和郭嬷嬷听了将军的话却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追究这件事情。
而另一边,李嬷嬷踉踉跄跄地回了公主楼,一字不落地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醒黛。醒黛听说她非但跟丢了人,还让福晋和恒泰看了笑话,自然是怒不可遏,当下把李嬷嬷训斥了一顿。
不过,李嬷嬷的确是跟着连城去的,也见到了恒泰,并且似乎还把福晋搅在里面。李嬷嬷那是多么老谋深算,深宫里磨出来了,自然比一般人要聪明不少。
她跟醒黛分析了利害关系,决定还是要快刀斩乱麻,尽快除掉连城才对。
醒黛被李嬷嬷说动了,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连城是福晋房里的丫鬟,她们这要是轻易下手了,也很不好交代。
李嬷嬷正在想主意,忽然瞧见公主楼外,拿着花剪修剪花枝的小雪,顿时眼前一亮,已经是计上心头。
她略施了个小计让小雪跪地求饶,醒黛再趁机要挟她帮着她做事。
小雪胆子并不大,被这么一吓已经是七魂丢了六魄,六神无主了。李嬷嬷和醒黛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要除掉一个小小的丫鬟简直太简单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家族里。
让一个下人身败名裂的方法,就是偷盗。
于是第二天,醒黛便要人满将军府地寻一个镯子,说是那镯子是皇上赐的,丢了是泼天的祸事。
一时之间整个将军府都鸡飞狗跳地找起了镯子,结果自然是找不着,醒黛便找了富察将军,说是这样还寻不到,必定是出了家贼了。
此事传出去并不好听,富察将军便召集全府的人,沉声交代:“是哪个拿了御赐的羊脂玉镯,快快交了出来!否则要是被查了出来,府里的家法,你们是知道的!”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李嬷嬷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走到富察将军面前提议道:“老爷,兹事体大,不好惊动朝廷官府——既然是无人承认,那说不得也只好抄检一下,每间房子都要过一遍筛子。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富察将军很是无奈,却只好应道:“但凭公主吩咐!”
李嬷嬷拍手,走出了六七个仆妇,卷着袖子便开始搜下人房。
这本就是醒黛和李嬷嬷折腾出来的计谋,那玉镯早就让小雪偷偷塞进了连城的柜子里,此时一排下人房搜下去,正是在连城的柜子里找出了那只玉镯。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城,连城也是呆愣原地,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可不记得自己有看过这个镯子。
“这不是我的啊!我从来也没有见过!”
这时候,一直躲在连城身后瑟瑟发抖的小雪突然说:“咦,连城,你不是说这只镯子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连城一惊,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是一桩有计划的诬陷了,只是——
“小雪,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小雪眼神一闪,并不搭话,只是一咬牙,跑了出去。
李嬷嬷急道:“原来就是你这个家贼,现在人赃俱在,给我捆了,堵上嘴!带走!”
连城这一路直接被带到了庭院中,院子里鸦雀无声,醒黛端坐在椅子上,冷笑着看着地上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嘴也被堵住的连城。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毕竟不久之前她还将连城视为姐妹,这转眼就变成了仇敌关系,真的让人很难接受。
然而这一丝不忍也很快就消失了,她想到恒泰对她的冷淡,心中就气闷不平,当下朗声道:“李嬷嬷,既然是连城拿的,我看就不要追究了吧!这镯子若不是皇阿玛赐给我的大婚之物,其实就是送了连城也是无妨,你看怎样?”
富察将军心中亦是极为复杂,之前他还要连城帮他追查杏雨死的真相,这转眼,她就成了偷窃公主玉镯的小偷了,纵使他想帮她,也是无能为力,只好道:“出了家贼,偷了御赐之物,一旦查实,绝不可以轻饶。”
醒黛见富察将军说得如此果断,心中又犹豫了起来,借机除掉连城再好不过,但是不管怎样,她救过她的命,人总不能把事情做绝了,那样自己也会折寿吧。醒黛想了想,便道:“若是我来求情,想来您也是不留情面了?”
福晋之前是怀疑连城在追查她的事情,后来被富察将军圆了回去,此时倒也不想连城就这么被处置。
“公主,连城原是我房里的人,她素来也算安分,这次的事情,或许事出有因也未可知?公主何不让连城自己说上几句?”
富察将军盼到救星似的,松了一口气道:“对!福晋言之有理!若是连城认罪,那自当按家法处置!”
“好!放开连城,让她自己说。”醒黛出声道。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恒泰,却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连城被这么对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醒黛心中又动摇了,莫非是她误会了连城……
那边下人们已经给连城拿去了塞嘴的布,连城大喘了几口气便道:“公主!连城冤枉!我也不知道那镯子怎么就到了我那里!”
醒黛恨铁不成钢似的叹道:“连城,你与我曾共患难。你若是喜欢我的东西,只管问我来要,何必要不告而拿呢?”
连城急道:“公主明察!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个镯子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真的不知道它怎么就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了!我……”
李嬷嬷怒道:“还敢狡辩!来人!再给我堵上嘴!小雪,你是证人,你怎么说!”
小雪连忙跪下,颤着声音道:“前日连城曾经拿过这个玉镯,说是她娘送她的。”
醒黛看向恒泰,想要试探一下他对连城究竟是不是很在乎。
“额驸,这连城原也是伺候你的,现在她这样看着你,你觉得怎么发落为好?我们毕竟是夫妻,这回我听你的。”
恒泰心中其实纠结无比,他当然很想救连城,并且也相信连城,但是他却不能这么说,他已经猜到了醒黛会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她已经怀疑自己和连城的关系了,若是此时他再替连城开脱,替她求情,那可是害了连城了。
恒泰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冷冷地瞥了一眼连城:“这连城虽服侍过我,但家有家规,我犯错尚且要挨阿玛的黑蟒鞭,何况是她?如今这个情况!你求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就认命吧!来人!把黑蟒鞭拿上来!我要亲自鞭打!以儆效尤!”
醒黛心中大惊,此时她已经确定自己是怀疑错了对象了。
若是恒泰真的和连城有什么,他是断然不会要鞭打连城的,深深的懊悔和愧疚感浮上心头,醒黛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那恩将仇报的坏人,这么对待连城。
但是事已至此,她又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否则她的脸面就丢尽了。
恒泰此时已经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黑蟒鞭,咬着牙朝连城抽了过去,醒黛想要去拦,只是哪里来得及,这一鞭子硬生生地抽在连城身上,连城顿时就痛得晕了过去。
恒泰冷喝道:“来人!泼水!泼醒她再打!”
“额驸,算了吧!”醒黛连忙出声道。她朝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连忙帮着劝道:“额驸,公主仁慈!既然已经打过了,就不必打了。为保府里的体面,何不把她随便卖去南方,再见不着也就算了!”
福晋见李嬷嬷这么说,顿时就急了。
“公主,这丫鬟的契约尚且未到时日,若要转卖南方,只怕有些个不妥。”
富察将军看着也是极为不忍。
“就算是这样把她给卖了,又怎显得有什么赎罪之心,既然公主宽仁,不如罚她去祠堂点灯,忏悔罪过就是!来人!还不给我把她拖出去!”
当下就有人将连城拖了下去,这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醒黛已经懊悔不已,她想找个台阶让连城下来,但是偷盗这种事情,哪里能够轻易地洗脱,更何况还是偷的御赐之物。
是夜,醒黛怎么也睡不着,她同李嬷嬷商量了很久,都觉得连城和恒泰之间并没有奸情。但是另一个怪事却出来了,连城不过是个丫鬟,但是福晋和将军却很紧张她的样子,这一点未免太过奇怪,若是福晋还好说,毕竟连城伺候过她,但是富察将军那样的,袒护连城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公主想起李嬷嬷跟着连城的事情,忽然想到,莫非连城是福晋和将军安排来监视恒泰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恒泰在外面乱搞,否则恒泰怎么会打得那么重,这是借机公报私仇!
这么理清了,醒黛就更加后悔了,之前连城舍命救她,她却如此报答连城的救命之恩。
“嬷嬷,明天陪我去看看连城把。”醒黛声音闷闷的。
李嬷嬷也有些后悔,这平白诬陷一个好人,就算李嬷嬷再狠毒,也会觉得不妥当。
第二天,先去祠堂的是恒泰。
这时候连城正给祖先牌位点灯油,恒泰跪在佛堂前,拈香祷告,恒泰叹气道:“昨天的事情……”
“我明白。”连城打断了恒泰的话,“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公主起疑心。”
恒泰心中便浮上一丝酸涩的欣慰,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连城就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你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连城低声道,“好不容易打消了公主的疑窦,可不能弄巧成拙。”
“嗯,要记得换药,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恒泰声音不高,却很坚决果断,“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连城轻声应着。
恒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而连城低头的瞬间,眼泪已经砸在了蒲团之上。
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着,可是她不知道,相信一个人会这样痛苦,和爱一个人一样痛苦。
恒泰出了祠堂,却瞧见和连城同房的小雪正在院中扫地。此时见了恒泰,小雪连忙摆上笑脸迎了上来:“大爷,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上啊?要不要奴婢给您添添衣服啊?”
恒泰冷哼一声,连城会被诬陷,绝对少不了小雪的份!
小雪见恒泰不理她,加上她其实一直都偷偷喜欢着恒泰,妄想有一天被恒泰看上,做个小妾也是好的。她痴痴地望着恒泰的脸,不由得入了神,然后鬼使神差地上前抱住了恒泰。
“大爷,我给你暖暖吧。”
“怎么是她!”此时醒黛正由李嬷嬷领着朝祠堂来,她是来看连城的,哪想到会撞见小雪和恒泰搂搂抱抱的。
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醒黛愤愤然看着小雪,敢情她要找的人就是小雪!
“我们先走!本来说来看看连城的,这下子哪里有脸见她,我们回去好好算计一下,怎么折磨死这个小贱人。”醒黛不动声色地拉走了李嬷嬷,这下子让她给撞上了,她一定不会放过小雪的!
恒泰完全不知道醒黛已经有了这样的误会,他飞快地推开了小雪,冷声道:“请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