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恒咳嗽了几声,苦笑道,“羽妹妹,我不是有意害你。你已经得了半份,再多半份,又有什么区别?龙脉图在谁的身上,又看不到,那只副虚幻的图……”
凤红羽冷笑道,“是啊,就像你姐打了我的左脸,你再打我右脸一样,反正肿了一边脸,索性两边都肿着,是不是?我又凭什么被你姐弟二人一起打?”
赵元恒一脸愧色,“对不起,所以,我想救你。”他叹了叹,“我将龙脉图给你,但外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再对单于烈说,你将龙脉图又还给我了,图都在我的身上,反正,我活不久了……”
凤红羽眯了下眼,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果然如他所说的,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这天又这么冷,又没有药,挺过冬天,还真的很难。
如果他死了,那龙脉图的宝藏,就永远藏于地下了。
“羽妹妹……,求你了。”他恳切看着她,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喘。
凤红羽看了他一会儿,“好吧,给我吧。”
赵元恒的脸上,这才露了抹喜色,“羽妹妹,你将手伸过来。”
凤红羽依言将手伸过去,赵元恒紧紧握着她的手。
凤红羽眼前忽然一花,定神看时,身子已在野外了,跟上次赵菁送给她图时的感受一样。
仿若身子飘到了那里。
一会儿后,景象消失,她又发现自己仍在原处。
“羽妹妹看到了吗?”赵元恒问道,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说话的气息极重,显然,损了不少元气。
凤红羽点了点头,“看到了。”
赵元恒咳嗽了两声,涩然一笑,“我是不是,自己做贱?”
凤红羽不说话,他的确是。
“早知自己的下场,何必当初呢?”他转过身去,抬步往外走。
“我有个主意。”凤红羽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你等一会儿,赵元恒。”
赵元恒欣喜地转过身来,这么多天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喊他,虽然喊的是名字,不是表哥,“羽妹妹……”
“小姐想怎么做?”荷影也问道。
赵元恒和荷影一起看向凤红羽。
凤红羽扬唇微笑,“赵元恒,我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
赵元恒点了点头,“羽妹妹请说。”
“你向他要一张七弦琴给我,再将火凤凰被单于烈杀死的消息,起办法宣扬出去。”
赵元恒问,“火凤凰是谁?”
“我。”凤红羽说道。
“羽妹妹?”赵元恒吃了一惊,心中更是苦笑,江湖传说,墨阁主喜欢火凤凰,谁欺负一下,都活不过次日,不久前,他听闻墨阁主就是慕容墨。
他们彼此喜欢,他又哪里能进入凤红羽的心?
“可,羽妹妹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了?”赵元恒问。
凤红羽说道,“我要给单于烈的火上,再添把柴火,这两件事,你务必办好。我们才有机会不死!”
赵元恒点头,“好,我这就去做。”
赵元恒不懂凤红羽的意思,荷影却懂。
赵元恒走后,荷影眨着眼,笑道,“小姐,但愿消息能传出去吧,这样一来,那些山寨的寨主,就会来找单于烈来挑战了,单于烈一定会急得跳脚。哈哈哈——。”
“……”
“小姐当初定的规矩,真是太妙了,谁杀死火凤凰,谁就是新头儿,但新头儿必须得接受几大寨子所有人的一一挑战!”
“……”
“那些人,不关心百姓的生死,不关心天下谁做皇帝,却非常关心,九山十八寨的头儿是谁当,那些人,可都是武功高手,单于烈本事再大,也会头疼吧?哈哈哈——,想想都有趣。”
凤红羽未笑,而是眯着眼看向屋子外头。
雪没下了,但天却更冷了。
她最近,身子状况也很不好,时常头晕气短,这是怀孕到后期的缘故?还是如赵菁说的,那龙脉图就是个不祥之物,她会早死?
可这孩子才六个月……
……
赵元恒虽然被关在单于烈的府邸里,但可以来去自由。大约是得知,他没有本事跑掉的缘故。
他是洒扫的仆人,可以随时接触到进出府里的仆人,火凤凰被单于烈杀死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慕容墨正在做着后天晚上攻城的准备,得到消息说,单于烈杀了火凤凰。
纪三和商六几人大吃一惊,“主子,单于烈杀了王妃?那还等什么?现在打进去!”
“不!”慕容墨眯了下眼,说道,“这是王妃的计!她没死!”
她的灵魂中,有一半他的气血,她死,他一定能感受得到。
那气息越来越弱,但还存在。
她没有死。
“没有死?那为什么……,这是王妃的什么计?”纪三问道。
“且看吧,单于烈会急得跳脚的。”他微微一笑,“九山十八寨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谁杀了总把子火凤凰,谁就是新的头儿,但那新的头儿,必须得接受九山十八寨所有弟子的挑战!挑战胜利,才有资格当头儿,不敢挑战着,会被当成仇人来追杀!”
纪三几人眉眼一展,“王妃好主意!九山十八寨加起来,人数可不少,而且,都是些江湖能手,比咱们墨龙阁的人,本事还要刁钻古怪,攻城的事,就不在话下了。”
……
到了次日一早,单于烈从营地回了府邸。
赵元恒将凤红羽同意交出龙脉图宝藏的事,说了,又说凤红羽要一张七弦琴,单于烈没有反对。
很快,单于烈带着琴,来找凤红羽来了。
单于烈大约真急了,也不跟凤红羽多说什么,拽着她的胳膊就走。
赵元恒大急,“单于烈,羽妹妹将龙脉图给我了,两份图纸都在我的手里,你为什么还要抓羽妹妹?”
单于烈冷笑,“没有她,孤要这么江山和财富做什么?”
他伸手一指身边的格木,“带上赵元恒!”
“是!”格木将赵元恒拖出了小院。
凤红羽被单于烈拖着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冷笑,“单于烈,我也活不久了,你要我做什么用?天下女人那么多……”
“天下女人与孤何干?正如你说的,你是我的不甘心!不到最后一步,你休想从我这里离开!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也不会将你的半丝儿骨头留给慕容墨!”
前一世,慕容墨居然将凤红羽烧成了灰,洒于大地,也不给他一点儿。
慕容墨那个小人,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如今风水轮流转,凤红羽在他的手里,他也不会留一份骨灰给慕容墨,他要让慕容墨永生永世的痛苦去!
凤红羽低估了单于烈的固执,只好转身对荷影喊道,“荷影,带着我的琴,跟着我!”
一个丫头和一张琴,能威胁他什么?单于烈没有反对。
今天没有下雪了,但风很大。
凤红羽穿着那天同慕容墨分开时的一件墨色大氅,被单于烈抓着手,蹒跚地走着。
身子弱,肚子大,她走得十分地吃力。
“地址在天狼山那一带,我们得出城。”凤红羽说道。反正那图,是看不见的,只有她和赵元恒用意识感念得到。
她和赵元恒合计好,两人说是哪里,单于烈也无法判断真假。
只要出了城,她就有办法逃走。
单于烈看了她一会儿,又用话套问了赵元恒。两人说的地方一致,他没有怀疑。
主仆二人,和赵元恒,被单于烈和格木带着,往城门方向走去。
谁知,还未走到城门处,便有兵将骑马朝单于烈跑来,“不好了,烈王,有大量江湖人带人来攻城!”
“江湖人?”单于烈眯着眼,“在哪儿?”
“东城门那儿!”
单于烈怒得脸色一沉,“去东城门!”
凤红羽主仆,和赵元恒,又被单于烈带到了东城门。
城门楼上的风很大,吹得凤红羽几乎睁不开眼。
她极目远眺,城门前,围着数不清的人马。
有她的九山十八寨的人,还有一些服装整齐的兵士,不用说,那是慕容墨的人。
她生性洒脱,她的九山十八寨,跟她一样,活得肆意,没什么规矩,看似一群乌合之众,实则,战斗力强。
凝聚力也强。
“单于烈,滚下来!”有人高声喊着,“敢不敢同你大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单于烈赫然回头看向凤红羽,“你的人?”
凤红羽已经悠然地坐在城头,抚起琴来。
她淡然一笑,“烈王,我是火凤凰,他们以为我死,来找你挑战来了,你不去应战吗?”
琴声毫无章法,随着她的内力,推了出去。
城门楼前,端坐马上的慕容墨,望着城墙上那个个子娇小,但坐得纹丝不动的坚毅女子,手指微微一颤。
她安然无恙的活着!
“凤红羽!”单于烈冷冷一笑,“你就这么想我死?”
“对,你害死我父,如今又要杀我夫君,害我孩儿,我当然想你死!”
她忽然发力,将琴音推到极致,城墙上的守军,个个变了神色,丢弃了武器,滚到了地上。
单于烈眯着眼,“音杀?凤红羽,你在干什么?你不想活了?”
凤红羽冷然一笑,不作声,而是更加运力,将琴音推了出去。
“主子,看,城楼上出现情况了。”纪三一指城楼上,对慕容墨说道。
慕容墨眯了下眼,她在动音杀?
“提前行动,登城楼!”他沉声吩咐。
“是!”纪三领命而去。
凤红羽的琴音,将城楼上的守将们,控制住了,守卫等于成了虚设。
慕容墨让人乘机攻城。
城楼上,单于烈盯着凤红羽,冷冷一笑,“我不会输的,我还有你!”
他忽然伸手擒住凤红羽,琴音戛然而止。
“走,有你一人就够了!”他左手抓着凤红羽,右手拖着赵元恒往前大步跑去。
荷影去拉凤红羽,被他踢翻在地。
可就在他带着凤红羽和赵元恒逃跑的时候,柳清泽带着人,登上了城楼,拦着了他的去路。
“烈王,抱歉,你不能带走凤红羽!”
格木首先大怒,“柳清泽,你好大的胆子,敢拦着烈王?”
柳清泽一笑,“凤红羽是我的妹妹,你们不想死得难看的话,马上放了她!”
“你的妹妹?”格木冷笑,“你是不是以为烈王要输了,就又投诚了?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慕容墨那个小人,是不会要你这种左右摇摆的小人的!”
“他从来都没有摇摆过,柳清泽,是我墨龙阁的人!单于烈!”台阶上,又缓缓地走来一人。
墨色披风,被风吹得列列作响,一脸肃杀的盯着单于烈,然后,又看向凤红羽,目光瞬间温柔。
荷影一脸欣喜,“小姐,果然如你所说,王爷来了。”
“慕容墨?”单于烈看了眼柳清泽,忽然冷笑,“柳清泽,一直都是你的人?”
“对,你以为,老烈王救了柳向阳就能让柳清泽动摇了?你可知柳清泽的本性?”慕容墨笑,“他为人正直,怎可能与你这等人为伍?他是我师傅早年收的关门弟子,单于烈!”
凤红羽看了眼慕容墨,又看向柳清泽。
柳清泽见凤红羽看过来,歉意一笑,“对不起,羽妹妹,我没有公开身份,是受了王爷的叮嘱。当我带着你逃走的时候,遇上了单于烈的大军,我只好将计就计,让你暂时委屈一下。”
“小羽,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慕容墨朝凤红羽走来,歉意说道。
单于烈放开赵元恒,双手擒住凤红羽的脖子,冷笑道,“评论输赢,还为时过早。全都给本王散开!不然,我杀了她!”
慕容墨眸光一沉,手一挥,纪三提着一个人,也上了城门楼。
“单于烈,你想不想她死?”纪三冷笑,“她是庄宛秋,你不认识了吗?”
一身狼狈的前北燕皇后庄宛秋,昔日风光富贵的赵国蒋贵妃,如一个叫花子一般,被拖到了单于烈的面前。
“儿子……,儿子别管我,杀了他们,全都杀了——”她一脸的森然,“我们不能输!”
儿子败了?儿子怎么能败?
不!
她死不要紧,儿子不能死!
庄宛秋趁纪三不注意,身子一跃,往三丈高的城门楼下跳去。
一声女人的惨叫声过后,庄宛秋已是一堆血肉。
纪三脸色大变,坏了,人质死了。
单于烈的身子晃了晃,他闭了下眼,旋即,又是一脸的冷然。
他抓着凤红羽,盯着慕容墨冷笑,“你敢不敢,要她死?”
慕容墨的脸色,渐渐苍白,缓缓朝他走去。
单于烈大声道,“全都退后——”
慕容墨不敢走了,“好,退后。”他抬起手,“听本王令——”
凤红羽却淡然一笑,“单于烈,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她忽然抬手,拔掉自己挽发的发簪,奋力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一头青丝被城门楼上的风吹得四散开来,一脸决绝。反正要死,不能让她成为慕容墨的负担。
这一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凤红羽!你敢——”慕容墨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奋力往前扑去。
“羽妹妹!”柳清泽也慌了神。
“小姐!”荷影吓傻了。
“你就这么想死?”单于烈大怒,抬手将她的发簪打掉。
可只这么一分神,单于烈顾了前,没有顾后,他的后腰处忽然一痛。
“我先杀了你!你这个毁我一生的恶人!”赵元恒不知什么时候捡了把大刀,双手握刀,用力地刺进了单于烈的后腰。
与此同时,慕容墨也到了,他一手将凤红羽捞入怀里,另一只手用力朝单于烈劈去。
一旁的格木要救单于烈,被柳清泽拦住了,赵国的第一剑客一剑青,格木根本打不过,也很快被刺倒。
单于烈后腰受伤,慕容墨的一掌,又带着十二分的愤怒,他被打倒在地,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慕容墨,你赢了——”他哈哈一笑,一脸的落寞。
慕容墨未理会他,这会儿,自有墨龙阁的人,收拾残局。
“小羽,你没事吧?”慕容墨上下打量着怀里的小女人,半个多月不见,她整个儿憔悴了不少,“不要再离开我。”
“好。”她微微一笑,又转身来看单于烈。这辈子,她再也不必担心被他抢走,被他威胁了。
“凤红羽。”单于烈忽然一笑,笑里神色莫名,“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这么大吗?你本来,活不到出生的。”
凤红羽眯了下眼,“什么意思?”
“那只血玉发簪,是用来续你的命的,你却丢了……”单于烈冷冷一笑,“没有我的气血续命,你活不久的……”
“你敢危言耸听?单于烈!”慕容墨大怒,“将他带走!”
“我是北燕狼单于烈,怎能受你们折辱?哈哈哈——,休想!”单于烈忽然大笑,身子往城门楼下跃去。
砰——
一声巨响。
死在庄宛秋一侧。
凤红羽看着那对死掉的母子,半晌,才缓了口气。
结束了。
……
单于烈死,他的部将,全都投降。
乱了半年的赵国,也日渐太平了。
赵元恒一直受着单于烈的折磨,内脏早已受损得厉害,在单于烈死后的第三天午夜,也悄然离世。
凤红羽命人将他葬于天狼山脚下,那里,埋着不少赵国军士的尸骨,他一直说十分后悔纵容了陈家父子和钟家父子,才导致那场战事的大败,那就让他一直忏悔去。
至于单于烈母子,慕容墨将他们葬在一起,墓地则在赵国和北燕交界的六盘山一带。
没有坟头,没有墓碑,棺木的上头,就是一条大道。那条道,天天有马队来往,前世做恶,死后,受万人踩踏。
至于整顿边地的事,慕容墨将政务交与了凤镇川和柳清泽。
他则带着凤红羽,住进了墨龙阁的一所别庄,专心陪她养胎。
凤红羽的身子很弱,他每晚偷偷给她运气,心中则想着,生了这一个,绝对不要第二个了。
看着慕容墨忙前忙后,又是准备小儿房间,又是准备小床和小衣服,一副即将要做爹的喜悦劲儿,凤红羽却开心不起来。
单于烈的话没错,她活不久了。
她越来越觉得身子虚弱。
前世,她死在慕容墨的面前,这一世,她怎能再让他痛苦一次?
“荷影,我们离开这里吧?”她看着窗外盛开的红梅,弱弱说道。
荷影在给她梳头,惊住了,“小姐,过两个月你就要生了,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成,不要让王爷知道。”
这一天,天气晴好,慕容墨采了一些冬笋,打算给凤红羽做笋片肉汤,却不见凤红羽在屋里。
他寻遍几间屋子,连荷影也不见了。
卧房的床上,只留着一张字条:有缘再见。
那是凤红羽的字迹。
慕容墨暴怒,“凤红羽,你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