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影吸了口凉气,回来一个假太子?她半眯着眼沉声问道,“谁扮的假太子?目的是什么?”
冷剑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正在查那个人的底细。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个人的力量太小了。而且,还惊动了那个假太子,他大约怕我将他的事情揭发出来,一直派人在追杀我。”
当下,冷剑说起了他与真太子赵元恒被俘前后的事情。
去年年底的时候,北燕人又来抢粮,二皇子赵元吉以元帅的名义,命赵元恒带兵出战。
北燕国在赵国的北方,每年从中秋过后便开始下雪,一直持续到次年的二月天气回暖时。而国内大片的土地又都是贫瘠的戈壁滩或是沙漠,勉强长些杂草,像麦子等粮食,只有小片的土地才能生长。
而且,因为有半年都是大雪封山,牛羊这些家畜一到冬天,就会冻死大半,更是缺粮。
于是,他们只有抢周围国家的粮食来度过难关。
西秦国富有,盛产金银宝石,也盛产瓜果粮食,国内人虽少,但兵力强,西秦国主手里有一支能与北燕抗衡的人马,北燕不敢去冒犯。
北凉比北燕还穷,国小人少。
西凉与北燕之间,隔着高约万尺的大山,和一条湍急的大河,北燕马匹无法进入。
只有赵国,地处南方,土地肥沃,粮食富足,两国之间又没有天堑阻隔,因此北燕常年来抢夺。
而且,今年北燕又恰逢大旱灾,更是抢得肆意。
赵元吉派给赵元恒的人马是两万。
前方打探的情况是,北燕人只有二三千,而且都是些普通牧民,但赵国这一方有两万。再不会打仗的人,以两万正规军对打二三千普通牧民,也会打胜。
可当赵元恒带着两万人马去的时候,才发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来的北燕人,根本不是什么抢粮食的散兵和牧民。而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装扮成的牧民,领军的是单于烈。
可想而知,即便是赵元恒有两万人,但对抗上号称“北燕狼”的单于烈,那如同一百只小绵羊遇上一只狼。羊再多,也不是一只凶狠之狼的对手。
再加上单于烈设了埋伏,未开战,他先用乱箭乱石伤了大半赵军,再以两百头野牛冲撞,最后才是北燕军持弯马来冲锋。
于是,仅仅两个时辰后,赵军便大败了。书生太子赵元恒,成了俘虏。
冷剑当时也随军出征了,得知赵元恒被掳走,悄悄地潜入了北燕。
虽然他的武功很高,但北燕人将赵元恒看管得极严,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救不出赵元恒。有一天晚上,冷剑杀了一个放哨的护卫,混进了关押赵元恒的牢房。
赵元恒的一只胳膊已被削断,穿着破烂肮脏的单衣坐在结了冰的泥地上,两腿大约是上过刑,血肉模糊已经骨折了。浑身上下,布着无数道的血口子。
当时天寒地冻,赵元恒身上的血,都结成了冰血疙瘩。
除了一张脸还算完好,一双眼的眼神依旧沉静如潭水,赵元恒的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没有血口子。当初白衣无尘俊美如谪仙的赵国第二公子,已不复存在,此时的他跟街上的叫花子几乎没有两样。
从小就跟着赵元恒的冷剑,难受得当场就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赵元恒呵斥他,并没有因受俘而羞愤得自抱自弃想自杀,而是坚强地说道,“想想凤家军的儿郎们,谁没有受伤流血过?他们马革裹尸,无数白骨埋黄沙,我又怎能做个富贵闲人?”
可冷剑还是想哭。
外面传言太子无用,是自己打了败仗当了俘虏。谁又知道,太子是被自己人陷害的。
二皇子的人说,来犯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让太子去剿杀,但遇上的却是单于烈的人马!
赵元恒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机会回赵国,便告诉冷剑,让冷剑到两军交战的一处土坡下,寻一块玉佩。当时赵元恒全军大败,被一群北燕军追杀,他知道一定逃脱不了,悄悄地将那块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扔进了土坡下的草丛里。
“找到它,交给风家大小姐凤红羽,切记切记!”他伸出仅有的左手,死死地抓着冷剑的手,“否则,我死不瞑目!”
冷剑不解,“她跟殿下是死对头,殿下在皇子比试中的大败,就是她搞的鬼。而且,属下还怀疑殿下丢失的那三千匹北方马,也是她偷走送给赵元吉的!殿下为何还信任她?”
赵元恒却苦笑,“我也不知道她为何恨我,但我相信,她最恨的还是北燕人!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所以,北燕人问我这块玉佩的下落,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没有说出来!”
冷剑好奇问,“为何北燕人要一块殿下的玉佩?您的玉佩只对您有用,他人拿去也没有用啊!”
“前天有一个人进了牢房来,居然长跟我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心中就明白了,有人想假冒我回到中原去。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块玉佩!”赵元恒又道,“而且,我怀疑宫中出现了北燕的奸细,那场皇子们的比试是个阴谋,其目的是要让我败,让我被俘虏,以便好让那个同我长得一样的人,假冒我继承皇位,来夺我赵氏江山。”
冷剑大惊,“殿下,此事可当真?”
“我猜的绝对不会错!你到了中原后,如果有人说太子被送回来了,就是个假的!”赵元恒又叮嘱他,“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活着回去!”
“殿下,我们去直接揭发那个假太子就好了,何必找什么玉佩?找什么凤红羽?”
“不!”赵元恒摇摇头,“对方敢这么做,就一定有所安排,如今我在这里,能证明对方是假太子的只有你一人,你若是贸然地出现,对方就会杀了你!你只是个护卫,手头上没有势力,如何同对方斗?那人可是北燕人!他的身后,有横扫整个漠北的北燕铁骑!你贸然去揭发,不仅完不成我的心愿,更是会死!无疑是让对方安然地顶替了我,我死不瞑目!”
冷剑跟随赵元恒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恳切地求一个人,他一身是血,伤痕累累,但那目光却异常的坚毅。
这位从一出生就是太子,身份尊贵,自小受人追捧,都是别人求他,他几时求过人?
而且,求的不是他一人的生,而是整个赵国的生!
冷剑点了点头,“好,冷剑这一生受殿下厚爱,定当誓死效忠!”
他按着赵元恒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那块四龙戏珠的玉佩。
而且,不久后,就从北燕传来要归还太子的消息,说是拿一个和亲公主和一些贡币交换,太子就会送回。
朝中的动作很快,过了年后,先是贡币送到了北燕,再是和亲公主到了。而赵元恒,也在和亲公主到后的不久,被送往益州城的赵军驻军地。
冷剑悄悄地潜入太子住的地方,那个“太子”同之前的太子赵元恒,的确是长得一模一样,一言一行,学得惟妙惟肖。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只有见过真赵元恒的他,才知回来的是个假的。
因为,真赵元恒的胳膊已断了一只,腿已折了!这个赵元恒,却完整无缺!
于是,他开始悄悄逃往京城。
这一路上,他一直受到陌生人的追杀。他不敢走大路,一路化妆到了京城,可谁知,凤红羽离京了。
他又想到了荷影,想将玉佩交到荷影的手上,但荷影也是一直不出门。
于是,他只好在凤府的门口等,凤红羽要大婚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荷影只是个丫头,他不信那丫头会一直不出门。
他又担心天天来凤府引人怀疑,便隔上几天来一次。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凤红羽主仆出门。
荷影听着他说了一大段,抿着唇想了一会儿,盯着冷剑忽然冷笑道,“你在骗我,故意让我们小姐同太子斗起来,故意在我们小姐要大婚的时候制造点乱子是不是?”她冷哼一声,“你的心思可真是够歹毒的!不过,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也不会将你的故事告诉小姐。”
她捏着剪刀,将刀尖对着冷剑,一脸杀气。
“荷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这个人从不说假话。”冷剑一脸焦急,“我要是说了假话,就孤老终身,万虫咬身。”
他目光灼灼盯着荷影,荷影的心头莫名的一阵烦乱。
她眼神闪烁,“我从不相信誓言,你发誓也没有用!”
“刚才在凤府的门口,我给你们看的那只玉佩,便是太子殿下的贴身物品。几位皇子都有,上面刻着他们的表字,也算是私章。太子对他的部下发号命令的时候,就盖的是这种私章。荷影你不认识,但羽小姐一定认识,你回府的时候,请一定转告她,务必当心宫里的假太子!”
“原来那个叫花子是你扮的?”荷影大怒,难怪她觉得那叫花子的眼神像是在哪儿见过,整个人古古怪怪的,“你还抢了我的东西呢,快还我!”
冷剑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本想以抢东西为由引你去追我,告诉你真相,因为门口的人太多,说话不方便。哪知羽小姐派的是仆人追我,我就……随手扔了。”
“什么?你扔了?”荷影气得拿剪刀尖在他面前狠狠地比划着,“去找回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冷剑盯着那剪刀尖,往后退了两步,皱眉说道,“好吧,我去找回来。不过,你可千万记得跟羽小姐说这件事,否则,我们赵国就完了!”
荷影的眼珠子转了转,拿剪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一块废布头玩。
“赵国完了关我们小姐什么事?她只是个小老百姓,什么人登基做了皇旁,与她何干?”她眯着眼盯着冷剑,又道,“我们大小姐过几天就要嫁人了,她会成为一个普通妇人,相夫教子过日子,可不是什么救世的能人,太子为什么吩咐你一定要将玉佩交到她的手上?而不是给太子的舅舅沐大人?或是表姨父崔太傅?还有皇后娘娘也是个能人呀?或者,直接给皇上?”
冷剑摇摇头,“太子担心对方是一伙人,而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
“我们小姐只是个闺门小姐,也不是什么能人!太子殿下未免太高看她了。”荷影没好气的说道,“这件事,我先想一想再告诉我们家小姐,你且先离开!”
荷影朝他挥挥手,要赶他走。
她心中想的是,毕竟凤府跟太子早已结了仇,太子忽然命冷剑送一块玉佩来,让凤府的人去对付宫中的“太子”,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总归是件麻烦事,她且先等小姐嫁到容王府再说。
天大地大,小姐嫁人最大!
赵家人跟北燕人的仇,为什么要小姐去报?
没道理!
“荷影,你千万得记得告诉羽小姐!”冷剑却是焦急得不得了,“凤府对面柳叶胡同里,一处长了两株柳树的地方有口枯井,羽小姐有什么指示了,你就写信扔进去。”
“行了行了,你快走!”荷影不耐烦地赶走他。
因为,木质楼梯上已响起了脚步声。
“好,我先离开。”冷剑看了她一眼,将黑布系在脸上,转身跳出窗外,离开了。
荷影吐了口气,将剪刀放回桌上,装着若无其事地检查起了锦被的花样。
“姑娘,请这边请。”门被推开了,铺子里的一个绣娘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十九二十岁的样子,盯着荷影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轻笑一声,“哟,这不是荷影姑娘吗?”她笑着走到荷影的面前坐下了,盯着那朱色锦被说道,“呀,鸳鸯戏水图,朱红的锦被,花样富丽华贵,荷影姑娘这是要嫁人了吗?嫁给哪家的小厮?”
荷影抬头,发现来的是陆冰清,雪白羽纱裙打扮得跟个仙子似的,说的话却恶毒得跟市井泼妇一般。
陆冰清的手里正捏着一只绣着牡丹花的碧绿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看着荷影满眼都是瞧不起,她心中庆幸自己在家门被抄之前得了皇上的圣旨,封了四品的良媛,否则,说不定她会过得跟荷影一样,嫁个穷小了,生一堆肮脏的笨孩子,窝囊地过一辈子。
荷影心中来气,没错,她是丫头,谁说丫头就得嫁府里的小厮?她这辈子一定要嫁个将军,最少六品以上!
她将锦被被单用一块蓝色的花布包了起来,抱着怀里,冷冷盯着陆冰清说道,“虽然我只是个丫头,却知道嫁人的规矩是一定要有媒妁之言才能嫁。而不会厚着脸皮用下三烂的招式爬上男人的床,赖着男人娶她!”
“你你你……,放肆!”这话正戳陆冰清的心窝,当初,她不就是当着皇上的面,抱住了赵元恒,说赵元恒非礼了他,皇上才命赵元恒收了她么?
这件事现在被荷影捅出来,简直如重新在旧伤口上又补上了一刀子。
“贱人,我乃皇上亲封的四品良媛,你居然敢羞辱我?胆子不小,我我我……”她往身旁看了看,陆家早败了,只有一个老得掉牙的嬷嬷跟着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她气得直跳脚,“我要到衙门里告你去!”
荷影才不理她,论打架,她才不怕,一人能打十个陆冰清。
告状?更不怕!
她从小跟着凤红羽走来闯北,性情早练得洒脱不羁,勾唇笑道,“告?呵,陆大小姐,你欺我是个丫头不懂是不是?你被太子用轿子抬进了太子东宫才是四品良媛,没进东宫,只是个候补的!一张空头圣旨而已,顺天府府尹大人,可是懂法的!”
说完,她傲然昂首而去。
陆冰清气得抓狂,走着瞧,她一定不会放过凤红羽的丫头!不,连凤红羽也不放过!
没有主子的纵容,哪有丫头的狂傲?陆冰清咬牙切齿,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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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恒离开后,凤红羽马上来到北院正厅里检查他送来的那箱礼物。
司空睿和凤昀也一起来了。
箱子里,除了一盒一盒的茶叶人参外,还有不少的玛瑙,琥珀,一些盛产于西北的贵重饰品。
难怪箱子这么沉了。
“粗略算算,这一箱的东西能值小十万两银子了。”司空睿冷笑,“不过,在本太子的眼里,却算不得什么。本太子平时送给东宫仆人的打赏,也是用玛瑙打发的,他好意思拿出来送给小羽?也不怕本太子的护卫们笑掉大牙!”
凤昀将箱子的盖子合上,起身问凤红羽,“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凤红羽笑,“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呀!就说爷爷不喜欢茶叶和人参,更不喜欢花哨的玛瑙和琥珀。”
“好,我让贵喜送回去。”凤昀点了点头。
“二哥就是老实,他敢欺负三叔,我们就不能气气他?哪能这么回去?”司空睿眯着眼,笑得贼兮兮,“让管家送回去的时候,就说,小羽看到本太子的护卫人人带着玛瑙饰品,而她又不喜欢跟别人戴同样的饰品,看他羞不羞。”
凤红羽笑起来,“就你鬼点子多。”
“多谢夸奖。”司空睿笑得更是得意。
凤昀做事也不拖拉含糊,那两人商议好后,他马上照着办了。
而且,司空睿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串比赵元恒送来的玛瑙成色更好的手串,套到了贵喜的手上,“送你的!”
惊得贵喜连连摆手。
“我们西秦拿这个专门送府里的仆人,放心拿着吧。”司空睿笑道。
贵喜这才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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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喜办事也极为负责,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凤府。
司空睿一直等着听笑话,在府门口耐心地等着。贵喜的马车一停,他马上走上前问道,“怎么样,太子有没有气歪嘴?”
贵喜道,“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看了我一眼,甩着袖子走了。”
“那他是不好意思再看你!”司空睿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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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影回到凤府,将喜被等物交与凤红羽过目,凤红羽没有异议,荷影让人送往城外交与益鹰去了。当然,她没有说,她遇上冷剑的事。
真假太子的事,她得好好的想想,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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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玉佩的事,凤红羽也没有跟慕容墨说。
皇上的病稍好,赵元吉还病着,三皇子根本不是赵元恒的对手,赵元恒渐渐地将朝政揽在自己的手里。
臣子们的心又开始倾向于赵元恒这一方,慕容墨得从中调停,以防赵元恒独揽朝政。
再说了,冷剑没有找到,事情又扑朔迷离,她不敢贸然告诉慕容墨,而乱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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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过了两天。
荷影得了凤红羽的吩咐,往喜果铺子定喜果。
因为铺子离着凤府只有一里多路,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荷影没有坐车,一个人步行出了门。
她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忽然从墙头上跳下两个黑衣人来。
提刀就朝她砍来。
荷影眯了下眼,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就有人打劫?
她正要运力出手,从院墙上又跳下一个人来,揽着荷影的身子,跳上屋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巷子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
车里,坐着陆冰清和罗知音。
“该死的,荷影这么命好,居然被人救走了!”
罗知音却眯着眼,笑道,“真是天助我们也。”
“怎么啦,什么天助我们?”陆冰清眨眨眼,“那个小贱人荷影都跑了,好什么好?”
“你知道那个救她之人是谁吗?”
“谁?”
罗知音笑得得意,“那天,我偷听到太子吩咐手下人的对话,说正在找冷剑。还说,活要见到他的人,死要见到他的尸。而那个救走荷影的人,正是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