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郑凌风被凤红羽的话惊住了。
他睁大双眼,盯着凤红羽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看,这是娘给我的,我一直戴着。”凤红羽抬手,将那只金锁递向他。
半个手心大的赤金长命锁,承载着郑夫人对女儿的爱。
谁想到,女儿已死亡。
死于奸人之手十二载,死于荒郊野外!
郑凌风的目光挪到了金锁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忽然坐起身来,将身上的褥子一把扯开,朝凤红羽飞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
“囡囡——”
“哎,我回来了,哥哥。”凤红羽哽咽回道。
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出。
她知道亲人在眼前忽然消失的痛,也知道亲人失而复得的大喜。
她不缺哥哥,可她愿意做他的妹妹。
她不是囡囡。
为了圆郑凌风一个梦,她甘愿假冒囡囡。
也许都是天意,让那厨娘在她的面前说了实话,否则,郑家这段陈年往事,她不可能知晓,也不可能知道,郑家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
还有郑凌风的委屈。
明知妹妹已换,被对方做了手脚,却找不到证据,只得听命于对方。
当她得知郑凌风和他妹妹的过去,她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追着她跑。
仅仅凭二哥的一句话,相救他一次的恩,和师傅的关系,他没有必要做到对她不离不弃的追随。
她从京城到金陵,到镇江,再回京城,他始终步步追随的护着她。
当他误伤了她,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绝望与痛楚。
他为了她喜欢的人,他不惜与承德帝决裂,身受八十一鞭之苦。
而且,他对慕容墨的态度大改变,一定也是因为她。
“你真的是囡囡?”郑凌风又悲又喜,伸手抓起凤红羽的手来看。
凤红羽的手指白皙纤细。
他捏着她的左手小手指来看,那只纤细的小手指,嫩如柔荑完好无缺的。
见他眼底浮着异样,凤红羽说出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
“凌风哥哥,你听过夺舍一说吗?”
郑凌风抬眸看她,呼吸一窒,“夺舍?”他的唇角颤了颤,脸色苍白的道,“身死后,灵魂占居她人之身?”
“我是囡囡。也是凤红羽。”凤红羽低叹了一声,说道,“那年,她们抱走我,弄断了我的手指,将我扔进了水里。”
“……”
“我从此沉睡不醒。可今天一早,我忽然醒了。发现自己占着凤红羽之身。我想家,醒来之后,就马上回来了。”
“囡囡?”郑凌风捧着她的脸看,半惊喜,半疑惑。
“是我呀。”凤红羽道,“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喜欢一身红衣,凤红羽也是。”
囡囡的尸体,年纪约三岁。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记着多少事?
凤红羽只强调,自己的左指被折断过,喜欢红衣,别的,不记得了,再加上有金锁为证,郑凌风也信了。
“你终于回来了。”郑凌风将她牢牢地搂进怀里,是凤红羽也好,是囡囡也好,总之,都是他分外在意的人,“你还记得吗?囡囡?……”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
凤红羽仔细的听着。
果然,如她和慕容墨猜测的一样,郑凌风的妹妹,是承德帝派人强行抱走了,对外称走丢了,不久,又帮武安侯府寻回了女儿。
连初生的孩子换了,做娘的也能看出来,何况是个三岁的孩子?
但承德帝非说,郑兰便是武安侯府的小姐,还说,郑兰有福像,要郑家好生的养着。
他们怎么敢反抗?
郑家人怎知,承德帝竟将真正的郑小姐扔弃了。
“你重伤还未好呢,还是去躺着吧。”凤红羽抬起头来,说道。
郑凌风伸手抹去了她的泪水,“你回来了,真好。哥哥再不会弄丢你了。”
他眼角一红。
凤红羽却摇摇头,苦笑一声,“凌风哥哥,当年你才七八岁的年纪,那些人都是成年人,你如何同他们斗?你现在,只需好好的养好身体,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郑凌风抿唇不语,神色变得肃杀起来。
凤红羽扶着他走向贵妃椅。
“对,你说的对!”郑凌风抓着凤红羽手,冷冷说道,“他们强加给郑家的痛苦,还有这么多年来你受的委屈,还没有一一讨要回来,我不会死在他们的前头!”
凤红羽扶着郑凌风刚躺好,园子门口的郑扬说道,“世子,夫人来了。”
郑凌风又马上坐起身来。
凤红羽站在一旁扶着他。
刚才,他只略微走了几步路,额头上就已溢出了汗水,现在他的脸色已分外的苍白,也不知身上的伤口,是否裂开。
“你不宜再走路。躺着,我前去相迎!”凤红羽拍拍他的手。
“囡囡,小羽!”郑凌风忽然抓着她的手。
凤红羽回头,微笑道,“我又不会马上走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多谢你!”他道,目光深深看着她。
“我是你妹妹,你谢什么?”凤红羽将他的的放回去,走上前去迎郑夫人。
郑凌风看着她的背影,暗道,感谢你做了我的妹妹。
凤红羽走到园子门口,郑扬带着郑夫人走进来了。
郑夫人看到凤红羽,笑了起来,“羽小姐,难为你又来看凌风。”
凤红羽朝郑扬点了点头,“郑扬,去请侯爷来。”
郑夫人不解,“羽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好看,凤红羽的神色凝重。
“我有些话,想同夫人和侯爷说。”凤红羽微微一笑。
“娘,听小羽的吧。”郑凌风道。
郑夫人见儿子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对郑扬道,“快去请侯爷来。”
“是,夫人。”郑扬小跑而去。
很快,身材矮胖的武安侯来了。
“什么事呀?我正算账呢!”武安侯口里抱怨着,背剪着手走进了园子里。
待看到凤红羽在,马上又露了一脸的笑,“原来羽小姐也在。”
小园中的桂树下,有一张长型石凳。
凤红羽扶着郑夫人坐下,武安侯一脸的疑惑,也一撩袍子跟着坐下了。
“羽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郑夫人问道。
按凤红羽目前的身份排,郑夫人得排在凤红羽之后,是以,她才用了敬语。
凤红羽伸手从郑凌风椅旁的暖炉上,取下茶壶,倒了一杯茶敬给郑夫人,“娘,喝茶。”
郑夫人一愣。娘?
接着,凤红羽又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给武安侯,“爹,请喝茶。”
夫妻两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羽小姐,这可使不得。”郑夫人惊得忙站起身来。
“凌风,这是怎么回事?”武安侯也站起身来,问儿子。
“爹,娘,小羽是囡囡。”郑凌风说道。
“你说什么?”郑夫人脸色大变,怔怔看着凤红羽。
“是的。爹,娘,我是囡囡,囡囡回家了。”凤红羽微微一笑。
在二老的惊愕中,凤红羽将刚才对郑凌风说的话,又重说了遍。
郑夫人的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紧紧地抱着凤红羽,“囡囡?你真的是囡囡?”
“是,女儿回来了。”
“娘的女儿啊——”
郑夫人抱着凤红羽嚎啕大哭起来。
凤红羽心头也是一阵酸涩,假如,她的母亲孟轻衣还活着,也会这么紧张她,心疼她吧。
砰——
武安侯一脚踹倒了一只椅子,咬牙怒骂,“他赵氏欺人太甚!”
“死老头子,郑兰还在家里。别给她听到了。”郑夫人吓得不轻,松开凤红羽,死死地抱着武安侯。
“将我们女儿弄走十二年,塞了个假的日日夜夜的监视着我们,还不许老夫发两句牢骚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武安侯咬牙切齿怒骂一声。
“那是个公主,咱们又能将她怎样?”郑夫人用力将武安侯按回石凳上,低声说道。
“公主?”凤红羽眯着眼,看向郑凌风问道,“郑兰是哪位嫔妃的女儿?”
“沐皇后的女儿。”郑凌风道,“囡囡不见后,沐皇后的嬷嬷亲自送来的。”
原来是沐皇后女儿。
凤红羽垂目沉思。
难怪皇上不喜欢沐皇后,却一直让她稳坐中宫,一是,沐皇后听话,生长公主生得时候好,让承德帝赶在先皇驾崩前,受封太子。
二是,亲自送一个女儿做棋子,监视着武安侯府。
凤红羽想起十五上元节那天,在镇远侯府听到的一件秘辛,“还有一件事,我们也被皇上骗了。郑爷爷,并不是为救先皇为亡。”
“什么?小羽,究竟是什么回事?”郑凌风沉声问道。
郑夫人和武安侯和一起看向凤红羽。
“我是在镇远侯府里,无意间听到上官老夫人对她儿媳孙儿说的,说,郑爷爷得知了宣宜死因的真相,想公布出来,哪知被先皇察觉,先下了杀手。”凤红羽说道。
“哈哈哈——”郑凌风忽然仰天冷笑,“爹,娘,你们明白了吗?我们郑家,只是赵氏的一颗棋子,一只走狗!”
将爷爷杀掉,再对郑府进行抚恤收买,赐姓“郑”。
因为父亲不配合,不肯出来做官,便对他下手,将他最心爱最在乎的妹妹夺走,以妹妹为要挟,逼迫他听他们的。
如若不听,妹妹的性命难保!
可笑的是,妹妹的性命,早已丢了!
“爹,娘!我们该好好的考虑一下郑家的出路了。”郑凌风俊眼微眯,冷沉说道。
。
同郑凌风的家人一起叙话,到了二更天时分,凤红羽才离开。
郑夫人不舍得她走,但她的身份不宜在外留宿,郑夫人只好作罢,带着仆人亲自将她送出了府门。
看着她坐进慕容墨的马车里,才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郑夫人留步。”慕容墨朝郑夫人颔首,命罗二赶车回凤府。
马车疾驰向前。
慕容墨伸手抚着她的唇,“还疼不疼?”
凤红羽想起他刚才的小动作,冷嗤一声,“慕容墨,你这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我怎么小人啦?”慕容墨扬眉。窥视凤红羽男人,才是小人!
凤红羽看了他一眼,“我跟郑家人说,我是囡囡。所以,郑凌风会一直是我哥哥,慕容墨,你再小气再同他吃醋的话,我会鄙视你!”
“你说你是囡囡?”慕容墨很意外。
“对,我不忍心看着郑家人伤心,才这么说的。”凤红羽道,“不过,我听到了一件意外之事。”
“什么事?”
“郑兰是沐皇后的女儿,是皇上特意安在郑府里,监视郑家人的!”
“郑兰是沐皇后的女儿?”慕容墨也大为意外,凝眸沉思起来。
。
凤红羽离开的时候,天已黑了。
郑凌风依旧坐在园中的贵妃椅上,眯着眼,想着事情。
这时,龙影卫黄金死士一号,悄悄地落到了他的跟前。
“大人。”
“宫中有什么最新消息?”郑凌风问。
“有,北燕有密信送来,要求皇上送一位真正的公主去北燕。但皇上想送去一个凤家女,这件事,已让沐皇后着手去准备去了。”
“送凤家女?呵呵——”郑凌风冷笑,“他们打的好算盘!”
“哥,我能进去吗?”园子的门口,响起郑兰的声音。
沐皇后的女儿?郑凌风的眸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