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上官氏吓了一大跳,端在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几滴热水洒在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眼花都冒出来了。
容王来了?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就到了?
“娘,容王是不是……”她忙看向自己母亲,有仆人在场,她不好说出口。
上官老夫人倒还平静,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
她撩起布着褶子的眼皮,朝那仆人瞥去,语气平缓地吩咐说道,“容王是稀客,既然来了我镇远侯府,就好生招待着,请他到前厅里先歇息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老夫人。”仆人应道。
老镇远侯四十六年前就死了,死得很窝囊,上官老夫人拒绝承认自己引以为豪的丈夫,是因醉酒坠马摔死的,不准府里的人提起老侯爷之死。
镇远侯带兵驻扎在赵国南海边,常年不在京城的府里。
上官夫人是个老实的妇人,因此,镇远侯府里的大小事,全掌在上官老夫人之手。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经过,面对容王的来访,上官老夫人根本不惧怕。
等着传话的仆人离开后,她反而安慰起了一脸惊慌的女儿。
“你也是一品大员府上的掌家夫人,怎么吓成了这样?他容王真要是掌握了证据,就会告到衙门里去,而不是单单上门来。也许,他只是一般的拜访。母亲年轻的时候,同他祖母还有些交情。”
崔夫人想了想,认为自己母亲说得有理,便也放下心来。
她只是镇远侯府里的姑太太,是嫁出去的女,只是客人,迎客就没有她的份。
崔夫人将母亲上官老夫人送到前院的正厅前,就离开了。
“前头带路。”上官老夫人松开一个丫头的手,说道。瘦削的脸上,表情平静。
“是,老夫人!”
丫头率先走进了正厅里,去传话。
慕容墨来到了镇远侯府,被人请进正厅里,并未落座,也没有用府里仆人送来的点心果子茶水,而是背剪着手,眸色冷沉立于窗前。
这时,有仆人回道,“王爷,我们老夫人来了。”
他这才转过身来,正厅的门口,一个嬷嬷扶着一个精瘦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身装扮,富贵华丽。
“上官府未亡人,见过容王殿下。”上官老夫人朝慕容墨俯身拜下。
她是一品诰命,行的俯身礼。
丫头侍女们行的是跪拜大礼。
慕容墨并未马上让她起身,只盯着上官老夫人的脸,缓缓说道,“本王见到上官老夫人,想到了本王的祖母。她去世的时候,本王的父亲已经会记事了。”
听慕容墨提到了容王府过世的老太妃曾氏,上官老夫人心下一松,容王果然是来攀交情的。
容王的祖父让帝过世后,容王府处境越发的尴尬,老太妃不想容王府里惹上事情,一直闭门谢客。
京中其他府邸的妇人,也怕惹事,谁也不去登门拜访。
老太妃孤孤单单与世隔绝的过着日子。
上官老夫人与容王府太妃都是年轻的寡妇,两人惺惺相惜,竟成了手帕交。
镇远侯府当时缺钱,容王府最不缺的便是钱。
容王太妃帮衬了上官府几年,让上官老夫人渡过了死了相公,没有钱粮来源的难关。
想起往事,上官老夫人笑道,“虽然过了几十年了,老婆子我还一直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只可惜呀,她去得早了些,看不到殿下成人。”
慕容墨轻笑,“本王的父王常说,老太妃每回说起这京中的掌家夫人们,最是佩服上官老夫人,不管是同人交友也好,做买卖也好,处理府里府外的大小事也好,处理亲戚之间的关系也好,从来都不吃亏。最大的能耐便是借力打虎,借刀杀人,隔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
他笑得温和,但那双眼眸中,却毫无温度。
上官老夫人听他说起容王府老太妃,还以为真是来攀交情的,必竟,当年敢跟老太妃来往的人,只有她一个。哪知说到最后,慕容墨讽笑起了她。
上官老夫人的一张老脸,窘迫得忽白忽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为何忽然这么说?难道真如女儿猜测的那般,他是为凤红羽中毒一事而来?
慕容墨忽然转身,撩起袍子坐到了正厅的上首之位。
他目光清冷,看着一直俯身不敢直起身,不敢看他的上官老夫人,虚虚抬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必这么客气行礼了,请起吧。”
上官老夫人已经弯着脊背听他说了一大段话,慕容墨才说不必行礼,她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但她哪敢发作?
仆人也跪了半天,都被慕容墨示意平身了。
“当年,老太妃带着殿下的父亲,孤儿寡母的住在容王府里。没人上门拜访,只有老身一人,太妃不嫌弃老身,同老身做了手帕交。”她开始倚老卖老,谈起了当年的交情。
慕容墨的右手,轻轻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本王的二叔公说,上官老夫人在四十二年前,借了容王府的八万两银子一直未还。八万两,到今年连本带息算下来,数量不少吧,本王算术差,老夫人经通算术,可否算算?”
上官老夫人吓得不轻。
虽然,当年的容王老太妃说,银子不必还了,但慕容二老太爷,当年一直站在宣宜公主的一边,听说她对宣宜有怨言后,一直嚷着要要回八万两银子。
只是,掌家的是老太妃,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八万两,按着本息算下来,金额翻了翻好几翻了。
“殿……殿下,这件事,当年老太妃说是赠银,就并没有提到要归还一事,所以,就不可能有归还之说呀。”年代这么久,她不信,容王府里还有帐。
“可为什么,老太妃留下的这份字据上面,还有上官老夫人的手印与私章?”慕容墨从袖中抖出一份泛黄的单据来,递给上官老夫人看。
上官老夫人走近两步定睛看去,可不是么,有她的署名,与私章,还有手指印。
奇怪,当年,老太妃不是将字据扔进了炉子里吗?
怎么还在?
当年,相公又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幼子幼女,靠着祖上的俸禄,艰难度日,府里入不敷出,她只好学着做生意。
哪知生意看着简单,做起来难。
她亏了不少银子,债主们逼上门,侯府的老宅险些被人占了,她当时想到容王府有钱,才上门假意说结交,实为借钱。
为了打消老太妃的顾虑,顺利借到钱,她才写了字据和印了手印盖了私章。
镇远侯府里得了八万两银子,才渡过了难关。
老太妃当时说,两人关系好,不还也罢,将字条扔进了火炉里。
她亲眼见那字据化成了灰烬,怎么又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字据?难道,老太妃狡猾,没有烧,烧的是一张假的?
“这……这是假的吧?老身记得,老太妃烧了呀?”上官老夫人不想还钱,拒不承认。
八万两银子,四十二年的本息滚下来,侯府就得搬空。
“老夫人是在怀疑,本王拿着一张假的字据来,讹老夫人的银子?”慕容墨冷笑,“如果老夫人不相信,本王可以请大理寺的古大人来裁决。”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是……”上官老夫人又气又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了。
如果镇远侯府和容王府就此对簿公堂的话,两府的关系就公然恶化了。
于镇远侯府上官氏没有好处。
慕容墨皱眉微叹一声。
“本王今天前来,一是来看老夫人,二是整理些容王府的呆账。容王府不比当年了,如今入不敷出,已开始捉襟见肘。本王眼看要娶妃了,总不能让王妃一进门,开始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如此一来,本王可会被世人耻笑了。”
言外之意,是说容王府缺钱?这便是要讨回四十二年前的帐了?
上官老夫人即便心中有气,也不敢发作。
只得命人拿了算盘过来,一番珠子拨弄,得出欠银九十七万五千三百二十三两九钱。
上官老夫人惊得差点晕倒。
慕容墨没有要零头,只认可了九十七万两。
因为数额巨大,镇远侯府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上官老夫人求宽限几天。
慕容墨同意了,“本王也不是绝情之人,民间历来没有在年中节中还钱一说,这样吧,正月十六,老夫人务必将钱子送往容王府。”
十六?这可没几天了。
“王爷,时间有点儿紧。”想着这么多的银子没有了,一直吝啬将银子看得比命重的上官老夫人,好一阵肉疼。
“老夫人,已经拖欠了四十二年了,不能再拖欠了。”慕容墨不同意延后,又命她重新写了欠条,让罗二收好。
事情办好,慕容墨并没有做停留,转身离府。
虽是来要债,镇远侯府里,谁也不敢怠慢他,上官老夫人和上官夫人带着府里的管事仆人,一直将慕容墨送到了府门口。
临上马车时,慕容墨又回过头来,淡淡说道,“本王的未婚妻凤大小姐,这几日染了病,有大夫说,她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叫做‘催命散’。”
“……”
“有人说,这种毒来自岭南。本王记得,侯爷一直驻守南方吧,去年年底的时候,还带军进岭南的一座山里,剿了几十个土匪,侯爷常年生活在南方,一定见过这种毒,老夫人能否请侯爷帮着打听一下,是什么人,将毒粉,带进了中原?”
他目光凉凉盯着上官老夫人。
上官老夫人惊得脊背一直。
慕容墨又道,“当然,侯爷如果比较忙,没时间查的话,就算了。本王还是亲自来查吧,岭南是贫瘠之地,来往岭南的京城人,应该不会多,仔细打听打听,应该能打听出来吧。您说呢,老夫人?”
“是……是呀。”上官老夫人一愣,讪笑道。
慕容墨淡淡一笑,拂袖坐进了马车。
罗二将马鞭子一扬,马车很快绝尘而去。
这时,镇远侯府才关了府门。
府门一关,丢了近百万两银子的上官老夫人,心疼得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老夫人——”
受惊吓最重的,还是崔夫人。
她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了慕容墨说的每一句话。
难道,慕容墨知道了真相?
。
对于凤红羽中毒一事,慕容墨并没有让人瞒着,更让府里的仆人将消息传遍京城。
凤老太爷担心得亲自来了容王府看她。
出容王府后,更扬言要拿金鞭子抽死下毒之人。
回到凤府,那火气还没有消退。
九福端了茶水上来,问道,“老太爷,大小姐还没有嫁人,怎么让她住容王养病,这不和礼数呀?”
凤老太爷眼皮一撩,“你这丫头,怎么也记较这些了?你不是赞同他们二人住在一起吗?”
九福讪讪一笑,“大小姐的婚期近了,不同往日了,奴婢担心有人非议她。”
“我凤啸的孙女,根本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老太爷性格固执,九福不敢再问。
。
转眼天墨,容王府书房。
慕容墨正听罗二的汇报,“安排好了吗?”
“主子放心,凤府四周已安排了十名墨龙卫顿首蹲守,府里有司空太子接应,一定能找到那个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