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坐正了身子,朝慕容墨拱手。
“如果在下能行走了,阁主的事,请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尽全力去办。这金陵知府,当与不当,在下都不放在心上。”
慕容墨却按着他的手,目光凝重看着他,“不,这金陵知府,只能你来当!而且,还一定要当好!只有你,本阁主才信得过!”
云枫诧异地抬头看他。
慕容墨又道,“还有一事,要跟帮主说明。”
“……”
“帮主帮着孟昀护送粮食,一定要打着你云枫的旗号。”
云枫笑道,“阁主的意思是,让在下做好事,不要锦衣夜行,而要宣扬出去?”
“正是,你速去准备车马,那十万两银子,你只管支配。每队车马的上面,你只管写着你云家的名字!”
“……”
“这一路宣扬出去,又是免费送粮,相信,沿路的百姓,都会记着你云枫的名字!”
“……”
“本阁主再写折子举荐你,加上京城中本阁主的打点,你的知府之位,就不难得到了。”
“……”
“一个金陵知府之位,虽然管辖的没有你青云帮管辖的范围广,但青云帮说出来,只是个江湖帮派,入不了主流,而金陵知府,足以让你光耀门楣。”
云枫当然知道这一层含义。
否则,他也不会被姑姑带着认了阮老太爷做义子学书法和生意,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他能自立门户,好重振他没落的云家。
云枫朝慕容墨又拱手一礼,神色凝重说道,“阁主对在下的帮助,云枫没齿难忘,我云家也会记在阁主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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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下完,天色已完全大亮,屋子外头,已响起不少黄庄的仆人说话的声音。
慕容墨悄悄地离开了。
云海走进屋来,见自家公子正盯着面前的一盘棋发怔,不禁诧异地问道,“公子,是不是墨阁主吩咐了让公子为难的事?”
云枫摇摇头,一指面前的棋局说道,“不是,而是在看墨龙阁主刚才下的一盘棋。”
云海也略通棋艺。
他一时好奇,走到棋盘旁,往那黑白错落的棋子间看去。
没一会儿,他大吃了一惊,“公子,这局棋……黑子的布局好奇妙。”
“墨阁主执的是黑棋。”云枫道。
云海眨眨眼,惊异说道,“公子,墨阁主的这盘棋,在天元四周布着大大小小的阵,将白子牢牢的围困了,白子可是死局啊!毫无出路。”
“古人说,以棋观人,他特意下了一盘棋,分明在告诉我,他要在四处布阵,围攻一个地方。”
云海抬头看向自家公子,“那处地方是……”
云枫微微一笑,没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棋盘上的天元方位。
天元方位!
天下至尊!
慕容墨居然敢对他说出心中的想法,这是狂傲,还是对他有十二分的信任?
知道他不会说出去?
云枫微眯着眼眸,沉思起来。
。
慕容墨悄悄地离开云枫的屋子,他往凤红羽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走近。
因为凤红羽的感知太强,些微熟悉的气息,都瞒不了她。
躲过黄庄的仆人,慕容墨来到庄子附近停着的一辆马车旁。
王生正坐在马车的赶车位上等着他。
见他来了,马上跳下赶车位来拉开车门,又挑起了帘子让慕容墨坐了进去。
“回城!”马车里,慕容墨闭目靠在车壁上,说道。
一夜的奔波,他的神色微显疲惫。
“是,主子!”王生扬了扬马鞭,马车飞快往城中奔去。
乡间田野路宽车少,马车驶得飞快。
想着刚才他偷偷观看慕容墨和郑凌风对决,王生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放了郑凌风?他都承认自己是龙影了,主子还留着他,只怕将来还会来杀主子。”
慕容墨睁开眼来,轻笑一声,“他不会!也没那个本事!”
“为什么?主子为什么这么认为?”
“郑凌风这个人……”慕容墨半眯着眼轻笑一声,“他有把柄在老皇帝的手里,只是在替老皇帝当差而已。其实,他比本王还要厌恶和憎恨老皇帝,只是,他没有实力反抗。”
“他会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帝的手里?”王生好奇地扭头看向马车,说着,他又骂了一句,“老皇帝真是太不要脸了,先是将罗明正的事瞒起来,让凤老爷子内疚了一辈子,这回又是威胁郑凌风,他还是不是人啊!”
王生原本厌恶着郑凌风,郑凌风没事老是带着羽小姐四处乱跑,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让人生厌。
听说他被老皇帝威胁着,王生又不那么厌恶他了。
“这个,本王也不知道,也一直想知道。”慕容墨轻笑一声,“所以,本王得查一查,郑凌风究竟有什么把柄,被老皇帝拿捏着。”
王生笑道,“对呀,主子将郑凌风策反,老皇帝就控制不了他了,他可是龙影呀,老皇帝最得意的暗卫头领,郑凌风要是倒戈了,咱们的皇帝万岁爷一准会气得跳脚!”
慕容墨没再说话,而是微眯着眼眸陷入了沉思。
是的,这些人的结局,他都了如指掌,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出现了凤红羽,以及,她的出现,所产生的变数。
这些变数,便是所有的人,对凤红羽的态度。
是会一如既往的好,还是会从中作梗,让他不得不担忧。
柳清泽和郑凌风……
慕容墨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戾色,绝对不能被承德帝利用着。
他伸手往车内的一处暗格上弹了一下。
那里放有纸笔。
他用母亲冷姝那一族的文字写了密信,装入一个小竹筒里。
又将手指放在唇边尖啸一声,不一会儿,一只墨色的小鸟叽叽叫着停在了车窗口。
他挑起帘子放鸟儿进来。
鸟儿很是乖巧地走到他的面前坐下,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
慕容墨将那只装有密信的小竹筒捆在了鸟儿的腿上,又挑起帘子放它出去。
鸟儿的翅膀扑腾了几下,顷刻间,就只见一个小墨点,没一会儿,小墨点也没有了。
王生知道这是他写了密信送出去。
要么是给益州城的纪三,要么是给京城的那一对段袖李四李五,也便是百香楼的云纤纤和冷丝丝。
……
黄庄。
收到凤红羽的飞鸽传书火速赶来的孤独傲,在风红羽住的小屋子里看了一圈又一圈,发现没有他想见的人,马上发起火来。
他睁大双眼怒道,“我说丫头片子,你师傅苍泠月呢?”
“不在。”凤红羽眨眨眼,老实说道。
“不……不在?”独孤傲气得跳起脚来。
他恨不得将这个几番骗他的小丫头片子,抓起来暴打一顿。
“是啊,我又没有说我师傅在这儿,我只是说,我收到我师傅的信了,她老人家说,会来金陵城看我,我想着呢,你那么喜欢她,一直在找她,就写了信让你来!哪知你自己的脑子笨了点,看不懂我写的信,误会成了我师傅已经来了。怪谁?”
独孤傲:“……”
他气黑了脸,甩了甩袖子扭头就走。
凤红羽好不容易找到他,哪里肯放他走?
她飞快踩着他袍子角,怒道,“你敢走试试,我就将我师傅嫁给幽冥谷对面幽冥山的天一道长。”
独孤傲抽回袍子冷笑一声,“丫头片子,那是个道长,长得还没有我好看呢,你师傅会看上他?你别骗我了,我不信!”
凤红羽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他做得一手好饭菜,你会吗?我师傅吃了他做的菜,一直赞不绝口。而且,他还出了十万两银子的聘礼,我也收了。”
独孤傲急了,“你……你个丫头片子,你师傅的婚姻大事,你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你不是会害她一生?有你这么做徒弟的吗?那天一道长又矮又挫又老……”
凤红羽弹弹指甲,“行啊,只要你医好了一个人的腿,我就退了那天一道长的聘礼,将师傅嫁给你。”
独孤傲一喜,“当真?”
“我什么时候讲过假话?”凤红羽眨了眨眼,咳咳,不对,对待师傅的婚姻,她从来只说假话。
“成交,你要说话算话。”
“嗯,当然!”
。
凤红羽将独孤傲哄着来到云枫的屋子。
独孤傲眯着眼看向云枫,“就是他?”
凤红羽点头,“对,医好了他的腿,我就将师傅嫁给你!”
独孤傲冷嗤,“上回医你哥哥的脸,你也说嫁师傅,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还没嫁来,我新房都整理好了。”
凤红羽:“……”顿了顿,她怒道,“女儿家金贵,不得商议一下各项礼仪?哪能随便嫁到男方家?”
孤独傲被她吼得不敢吱声了。
说是说不过这丫头片子了。
独孤傲只好老实的给云枫看腿。
凤红羽对云枫道,“云枫,这位是益州城的孤独傲,医术精湛,相信,他能治得好你的腿。”
云枫自然听过独孤傲的名,这人医术高,却极能请到,想不到凤红羽居然能将独孤傲治得服服贴贴,让他大为意外。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羽小姐了。”
凤红羽笑道,“你帮了我哥哥这么大的忙,我请人来帮你医腿,你不必言谢。”
云枫想到这买粮食的银子,并不是他出的,心中倒是愧疚起来,却不敢说出口。
独孤傲看了一会儿云枫的腿,说道,“伤得年代久了,治不好。小骨头全断了。”
云枫闻言,神色马上一黯。
凤红羽马上揪起独孤傲的胡子,“那你就永远别想娶我师傅,不,见也不会给你见一面!哼!”
独孤傲急了,“治不好,可是还有个办法能让他行走自如。”
“快说,什么办法?”
“装一副假腿,反正他穿的是长衫,又不要像农夫一样挑重担子,只是一般的行走,装一副假肢就可以了。跑跑跳跳不成问题。”
凤红羽心下一松,“那你赶紧着,限你半个月,让他行走自如!否则……”
独孤傲叹了口气,“是,否则你不嫁师傅了。老夫怕你还不成吗?”
……
凤昀粮食的问题,基本上是解决了,有黄庄主的帮忙,加上云枫的协肋,凤红羽便放下心来。
还有云枫的腿,也不成问题了。
凤红羽找郑凌风一起回金陵城,却没找到,黄庄的仆人说他有急事早一步走了。
她忽然想起他屋中散着的那一抹奇怪的带着血味的粉末,那上面有郑凌风身上的气味,会是他的吗?
凤红羽想不出所以然来,便只身来同凤昀道别。
凤昀揉了揉她的头发,“路上小心。哥哥有任务在身,不能陪你了。”
凤红羽笑道,“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多操心?”
凤昀目光一沉,“越大越是担心你,小时候你什么都听哥哥的,可长大了,心事多了,心中哪里还有哥哥?”
“怎么会没有?满心都是哥哥。”凤红羽笑起来。
凤昀冷哼一声,“慕容墨呢?”
凤红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一日不将江家的事处理好,你一日不许见他,听见没有?还有那个伤你的刺客,他一直没有处理好,不配娶你!”
凤红羽低着头,“……”
“慕容氏身份尊贵,镇江扬州那些慕容氏的旧臣们,可在时时盯着慕容墨的后院。”
“……”
“那时你小,不记事,可哥哥记着呢,哼,慕容墨五岁时,那些江南遗臣们就个个想往容王府里塞女人!”
“……”
“只是后来慕容墨忽然生了一场病,他们才没提起,这会儿他病好了,慕容墨又要去镇江了,只怕不会让他空手而回。”
凤红羽叹了口气,“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等他从镇江回来再说,这期间,你不许去镇江!过几日,你送你大嫂回京城吧,好好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了。”
“是,知道了。”凤红羽道,说话气力不足,语气中透着无奈。
凤昀又叮嘱她路上小心,给了她一匹黄员外送的马。
凤红羽骑马才走到庄子的门口,便见柳清泽同他的仆人以及黄员外带着两个仆人,也正骑马往庄子外走来。
“羽表妹,可巧了,你也回金陵城吗?”柳清泽朝她点了点头,笑道。
凤红羽点头,“嗯,金陵城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得急着赶回去。”
柳清泽笑道,“正好,我们也要回城,不如一起走吧?”
“也好。”凤红羽微笑道,又朝黄员外点头一礼,笑道,“黄员外。”
黄员外想起昨晚的误会,愧疚地地朝她抱拳说道,“凤大小姐,昨晚还多亏你救了老夫的儿子。”
凤红羽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黄员外记着下回不要让有心之人进庄子就是了。也千万要看好黄公子。”
黄员外咬牙“哼”了一声,“凤大小姐说的对,所以,老夫现在进城,便是去金陵府衙门,盯着陆志昌办案,他的儿子他来审,老夫不放心!”
凤红羽看了一眼柳清泽,说道,“黄员外,不是还有柳公子吗?他是钦差啊,钦差的手里有特权,不管官大官小,都能管!”
黄员外自然知道这个理,忙朝柳清泽抱拳行礼,“那就有劳柳大人了。”
“黄员外不必言谢,本钦差这是行分内之事。”柳清泽微微一笑,“时辰也不早了,大家还是快赶路吧。”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金陵城。
有柳清泽出面,陆志昌自然不敢包庇着自己的儿子。
数罪重罚,判了流放。
当天就由差官捆着他发往岭南。
罗知音心中恼火,却无可奈何。
因为,除了有黄员外的状纸,和柳清泽铁面的监督外,陆志昌还收到了郑凌风的实名状纸,告了陆亦清。
郑凌风都告了,陆志昌哪敢不判?
罗知音哭了一阵儿子,只好认了,好在只是流放,人还活着。
可她哪里会想到,押着陆亦清的马车才走出金陵城没多远,便遇上了郑凌风。
郑凌风一身墨衣,戴着一顶黑纱斗笠,懒懒散散坐在一匹黑马上。
他遥遥一指囚车里的陆亦清,对身旁的一个龙影卫说道,“将他给本官抓来,吊打一百下,然后砍下他的头来,送给罗知音。”
“是,大人!”
押车的衙役以为是强盗,吓得拔腿就跑,哪里会管陆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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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知音还在庆幸儿子只是流放的时候,却收到了头颅,她吓得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丫头婆子正忙着侍候罗知音的时候,死了儿子心乱如麻的陆志昌又收到了一件让他更是震惊的物件。
他留在阮夫人蕴娘那儿的一双鞋子。
鞋子里有一张纸条,“想知道鞋子的故事,来长兴街福宁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