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晨站稳，那个身形伛偻的人重把毛刷塞回阿晨手里，用沙哑绵软的声音说：“又给我惹事。”
那阿晨一下子蔫了，没了方才的气焰，垂首站着，不再出声。
肖导去看那人，不禁吸一大口冷气。这正是刚才在泳池对岸那个矮小伛偻、手拿镰刀的黑影，此时镰刀已经不在手上，只有两手背在身后。
“人家小年轻想晚上来这逛逛，就让他们逛逛呗。”那人口音古怪，边说边往后拉下头上罩着的帽子。
帽子底下露出张老太婆的脸，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纵横交错，头发却乌黑浓密，油光发亮，鹰钩鼻，眼睛大得有点吓人。老太婆嘿嘿一笑，露出残缺变形的牙床，仅剩的几颗牙齿像被硫酸腐蚀过一样，扭扭曲曲的，呈深褐色。
“刘妈。”苏杭怯怯地打了声招呼。
“苏杭啊，带男朋友过来玩？怎么也不跟刘妈说一声，弄得这黑灯瞎火的。”
苏杭有些不自然，哼哼了两声。
刘妈嘿嘿地笑笑，笑容诡异，转身蹒跚地走到一个漆黑的墙角，也不见她打手电，就听“嘎吱”一声拉开什么，接着“啪啪”两下，泳池大厅顶上的灯一排排亮起来。
有灯了，肖导感觉踏实很多，悄声问苏杭：“这刘妈说话口音好怪，南方人吗？”
“她难道只是口音怪？”苏杭鼓鼓眼珠子，“我早跟你说过，这馆子里全是些怪人。”
那刘妈开灯回来，从头到脚打量起肖导，目光最终停在了肖导脖子上那颗只剩半截的狼牙上。刘妈抬手指了指，问：“好东西呀。哪来的？”
“家里的。”肖导声细如蚊。眼前的这个老婆子让他感到害怕。
刘妈点点头，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然皱起眉头，鹰钩鼻耸了耸，嘴里轻呼：“咦？”
肖导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刘妈随即向前走了两步。肖导又向后退了一大步，谁知那老太婆忒不识趣，得寸进尺地往前追了三步，布满皱纹的大脸几乎贴到肖导身上。只见她鼻翼上下蠕动，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边看边嗅，舔着嘴唇，仿佛是个饿了三天的馋鬼在贪婪地闻着一只香酥烤鸭。
肖导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忙一步跳到苏杭身后，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鸡。苏杭早就看不下去了，张开双臂，像只护雏的母鸡。
“原来如此。”刘妈未再跟进，站在原地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
肖导又是一哆嗦，心想不能再让话题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没准不一会那巫婆真把自己给吃了。于是在苏杭身后探出个脑袋尴尬地笑着问：“刘妈，呵呵，刘妈，您在这地方每天都干嘛呀？”
“老婆子我，”刘妈嘿嘿一笑，“是扫地的。”
刘妈说完话，又转身走了，不一会搬来池边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
“这刘妈也是保洁？”趁刘妈忙活的功夫，肖导小声问苏杭。
“是吧。”苏杭自己也觉得没准。
“那她之前拿着镰刀是做什么？”肖导的耳朵里还回响着方才那“刺啦刺啦”的声音。
“切尸体呗。”
“什么，尸体？”肖导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不知道这泳池里每月都要淹死人？学校对外公布是失踪。其实那些尸体都被这刘妈捞起来，用那把镰刀给一刀刀切碎了。”
“切碎以后呢？”肖导咬住指甲。
“送去食堂做包子。”
肖导平日里最爱吃他们学校食堂的包子，当即弓下腰，恶心得一口酸水直往上涌。
苏杭一时哭笑不得，用力拍一下肖导后背说：“卧槽，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可能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啊。”
“那她……一个劲闻我干什么？”肖导一副不堪回想的表情。
“你香呗。”苏杭翻个白眼。
“阿晨——”这时，两人听见刘妈那沙哑绵软的声音招呼道，“泡壶茶来。”
刘妈说完，看向肖导、苏杭二人，抬起干枯细长的手，指了指池边她刚张罗好的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示意他两人坐。
苏杭看看表，十点二十一。她说：“有点晚了吧。”
“对呀，”肖导认真地点点头，“这个点喝茶，会睡不着的。”
剩下三人都是一副被雷到的表情。刘妈到底老辣，率先从被雷中走出，恢复成阴森的表情，咧开嘴，神秘地眨眨眼说：“你放心，喝我这茶，肯定睡得着。嘿嘿，我这茶，可不是随便能喝到的。”
肖导和苏杭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直突突，心想这茶肯定不能喝，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俩人心里怀着鬼胎，盘算怎么抽身，抽身去找李雯雯。
“别急，”刘妈好像看到了两人的心思，“李雯雯一会也会到这儿来。”
苏杭闻言心中一亮，虽然觉得有些异样，但她隐隐感到这刘妈很可能见到过李雯雯或是她的行踪。“和这老婆子打听打听倒是没有坏处。”苏杭想着，萌生了留意。
肖导却是去意坚决。他第一次见刘妈，不似苏杭已经有了近三年的铺垫。他每看一眼刘妈那张怪笑着的脸，每每想到那张怪笑着的脸还贴到过自己身上嗅了又嗅，都觉恶心反胃，毛骨悚然。这巫婆肯定没安好心，十有八九是想把我剁成肉馅做成一屉包子给吃了。肖导觉得胃酸又要翻涌上来。
“不了，”肖导坚定地说，“我知道她在哪，我们出去等她。”
说完肖导拉住苏杭就往外走。苏杭打心底里也不愿在这逗留，便乖顺地随着肖导，任他牵扯而去。
阿晨站在一旁，没有作声，眼珠转了两转。
刘妈也不阻拦，兀自走到桌旁坐下，冷眼看着肖苏二人往外走去，幽声说道：“别太自信年轻人。你走不了。”
肖导、苏杭心头俱是一紧，表面上故作镇定，脚下却是越走越快，就差跑了。
“年轻人，”刘妈说，“这世上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很多。而我这恰恰有你一直想知道的东西。就这么错过了，你不觉可惜吗？”
肖导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走。
“不仅仅是李雯雯在哪，还有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刘妈嘿嘿一笑，“关于你父亲。”
肖导、苏杭两人同时站住，疑惑地对视一眼。怎么回事？这老婆子疯了？他俩之前的谈话难不成被这老太婆听了去？
“肖翔钧。”刘妈怪里怪气地说出个名字，“唉，可惜了那孩子呀。”
肖导脸色大变，当即迈不动腿了。
“怎么？”苏杭不安地看着肖导。
刘妈揉一下鼻子，硬硬地吐出八个字：“一年一度，喜水惧火。”
肖导浑身发抖，转过身去。
“怎么了导员？”苏杭害怕起来。
“嘿嘿，我全知道。”刘妈沙哑的声音里颇有些得意。
肖导甩下苏杭，快步走到刘妈身边的桌子前，两手撑住桌面，上身前倾，焦急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刘妈抬起干枯细长的手，指指桌旁的椅子，嘿嘿一笑，露出寥寥几颗褐色的牙齿，用沙哑的声音说：“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