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本《甲板上的蝴蝶》收录了我的数十篇散文(部分作品),它们大都写于2001-2006年之间、并发表于这个期间。为了使这个集子的文学性在我眼里更为“纯粹”一些,我对进入集子的作品进行了两次筛选,而且没有考虑将我的那些随笔及评论性质的文字收进来。
天气越来越热,南风软软的,窗外的那棵大树的枝叶在风中摇动,面对电脑屏幕,我有些怅然若失。这次结集,是将那些分散的作品聚在一起的行动过程,我熟悉它们,但同时又感到了它们走到一起时的那种陌生,想起它们也曾经给过我的那些疼痛与快乐,但我一直不能把这种疼痛或快乐与对疼痛或快乐的知觉加以区分。此时,我在想,这一本《甲板上的蝴蝶》,对我又能够意味着什么?
2.我一直居住在这个河边的城市安庆,我的生活、工作,几乎都与这条河流有着紧密联系,除了那份为了生存或者生活而必须一直忙碌在河岸边、河面上的工作外,我最难放下的是我的文学书写。我这样强调我的写作,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我们的书写活动向来就有“文学”的与非文学文本——“文章”的两者区别。并且我还以为,文学书写活动从来就不应该为一个主张服务。因为文学不是总结、不是报告、不是通讯、不是合同书、不是领导的批条——尽管这些文本无疑地在社会中显现着它们的意义与价值,甚至一纸领导签字的批文,就有可能让某个人平步青云地升迁、让一座“楼房”盖起来……但它们是文学吗?不是,它们可以是文章的,但绝不可能是文学!
认真想一想,我们或许怎么也不会将散文这种体裁划到文学之外去,但我们的文艺理论家或教科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所给出的散文概念都是广义的,而且也是含糊的,它们在强调散文是灵活、自由、没有拘束的同时,并赋予了它的实用(即意义与价值)功能,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对散文所下的就是这种定义,并由来已久地将小说、戏剧、诗歌、童话以外的散体文章都称之为散文,这样以来,杂文、小品、报告文学,甚至通讯、会议纪要、电话记录等等——这些非韵文章都有理由成为散文、就是“散文”了。作为一个散文写作的实践者,我曾经为上述观点有过恍惚,现在更是很难认同他们这种对散文写作的认识。在我看来,散文如果不是文学的,那么我们所写出的“散文”也就不是散文了。
3.一些事情的变化在时间中发生。变化的事实其实一直在时间那里悄悄地发生。是这样的变化使一些物质或某些物质的局部渐渐地陈旧,或崭新起来。散文,或者文学,在我形而上的那片天空下,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种物质?在信息化正深刻影响着人类思维方式、并改变着社会面貌与结构的今天,我们的散文书写,显然有了不同于先前传统思维模式下的那种“言物抒怀”、“文以载道”式的变化了——即使抒怀、载道仍然存在,但也换了方式。这既是我的一个判断,但也是一个发生在很多散文写作者那里的事实——一个悄然而激烈地发生了的巨大事实!事实从来就是有力量的。我们面对事实的时候,还是得有颗宽容的心,容许别人用他自己的方式,说出与你不那么相同的话,你也无须对这个事实中的“新散文”写作者的实践做出“言之凿凿”的质疑问难!这几年来,我读过不少对“新散文”写作持否定观点的文章,但那大都是不能自圆其说的不讲理的文章,记得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和一位散文写作同道有过这样的交谈:人是要讲理的,我很奇怪,我们可以将新年称作“新年”,将过年才买来穿在身上的那件棉袄称作“新棉袄”,将一本刚出版的图书称作“新书”……事情就这样简单,可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新散文”这样的写作呢?
我想,有一点或许我们可以认同。尽管“新散文”运动到今天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了,但这个“运动”过程中所产生的“新散文”的文字仍然是散文,“散文”不会因为有了“新”的修饰或冠名,而成为一个独立于“散文”之外的概念。“新散文”——它也不可以是一个与“散文”相并列的词条,它只是由于那“时间之箭”,从往日之地飞向今天我们所置身于的空间后,今日散文写作与往日相比有了变化而已。在今天,我们或许是否可以求同存异地这样理解:相对于往日的散文写作来说,今天的“新散文”是一种提倡。这提倡即意味着对传统思维模式下的那种散文写作越来越大地不满!反叛!冲击!去寻找更多的道路。
然而,传统对于我们来说,却又是那种可以“反叛”,却不能抛弃的“东西”,这一点不可改变,这即如儿子与母亲的关系,即使儿子没有按照母亲指向的那条道路走去,但他身体内涌流的,仍是母亲给他的血。
4.这些年,我的散文始终坚持这样的写作意识:生活中的“素材”或“材料”对非文学写作意义非常重要,它们必须直接为这样或那样的主题(或主张)服务,但文学,或者散文,它们不仅仅止于再现我们所剪取的生活画面——将生活中的那些原是材料本身的意义、本身的精彩,转化成作品的意义与精彩,它更是我们用散文这样的方式,对日常生活及生活中的那些材料,再次进行的文学“经历”。即使是一张照片,它也包含了作者当时的情绪和他对那个被触及对象时的瞬间思考,因而它仍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或事了。草叶上的那一滴露珠可以折射出阳光的七彩来,问题是你注视了这滴水珠没有?你又是用怎样的一种形式去注视的?
“思”,是必要的,但我的散文书写却肯定不是思想者的活动。“思想”是思想家的事情,思想是结论性的东西,而我的散文书写只是那个书写过程中的“思”,或者“思考”。
5.上面的话,我不止一次在自己的那些评论文字中提过,有一点必须在这篇“后记”里说明:与我居于同一城市的沈天鸿先生的散文创作观对我影响很大,我至今仍然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文学,或者散文,应该是“进入具有哲学意味的无限”。
6.这几年,我写下了一些东西,有散文、文学评论,也有少量的单本戏剧和小说,它们几乎都能够历经坎坷之后最终得以刊发(演出),借《甲板上的蝴蝶》结集之际,我向刊发这些作品的责任编辑深表谢意,同时,也向给我此次出版机会的出版人表示谢意。
杨四海
2007.5.21,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