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把花果湾带入了严寒的冬季。地上再也看不到绿色了，唯有信用社对面的一坡松树倔强地告诉世界生命的顽强。
赵年生走进信用社的时候，黄丹青正和叶子讨论召开清收不良贷款现场会的事宜。眼看离年底只剩下半个月时间了，信用社不良贷款收回情况还与联社下达的指标相差甚远，主要因素还是集中在那些果树贷款上。经过老姜的动员，大部分贷户有了归还的意向，并且还有几个贷户已经筹集好了钱准备归还。黄丹青正和叶子想通过召开现场会的方式进一步激发村民们的还贷积极性。老姜已经是数着钟头过日子了，黄丹青和叶子想尽最大努力让老姜在生前能搬掉压在心头上的那块石头，死后也能含笑九泉了。
赵年生非常赞同黄丹青和叶子的想法，并建议把乡政府文明办的同志请来，乘机给村民们讲一讲信用建设方面的知识。黄丹青说：“我看行，要想让大家守信用必须先让大家充分认识到诚实守信的重要性才行。”
现场会召开的这天上午，天上又下起了雪，西北风吹得雪花漫天飞舞。现场会会场就设在信用社院内，鲜红的会标在晶莹剔透的世界里显得格外耀眼。还不到开会时间，柳大旺和几个村民就早早地来到了信用社帮助布置会场。
参加会议的村民人数远远超出了黄丹青的预料，男男女女挤满了信用社的院子。会议由赵年生主持，他首先向村民们介绍了新上任的信用社主任黄丹青和请来的乡政府文明办的同志，讲明了会议的内容，尔后请乡政府文明办的同志讲解了信用建设方面的知识。
在轮到黄丹青讲话时，他没有坐着，而是站到了村民们前面，他从当地的经济发展讲到信用社的发展，从部分贷户不守诚信讲到信用社贷款的回收艰难，又从贷款回收的艰难讲到信用社历年亏损，老姜怎样勒紧裤带带领全社职工勤俭办社。他讲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黄丹青的讲话使在场村民们的心灵得到了一次震撼。特别是那些一直欠着信用社贷款不还的村民，突然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信用社的贷款当成了国家的救济金，只想贷款，不想还款，而把老姜和信用社的人当成了施舍救难的活菩萨，他们过得再艰苦也是财神爷掉眼泪——假哭穷哩，他们没想到成天守着大把大把人民币的信合人竟然过得这么艰苦。当叶子讲到老姜一身廉洁，身怀绝症，仍然为了那100多万果树贷款奔波，最后晕倒在贷户家中时，有许多人感动得泪水盈眶。
老姜的到来，把清收不良贷款现场会推向了高潮，老姜从老伴的嘴里得知信用社今天召开清收不良贷款现场会，就挣扎要老伴唤来了本家侄子，将自己背到了会场上。老姜来到会场的时候，人们哗地为他让开条道，黄丹青、叶子和赵年生几乎同时起身迎了过去。老姜藏在大衣里的身子像一把没有干透的柴火，脸颊上的骨头随时都有冲出皮肤包裹的可能，这样一张脸，大概很难再与生命联系在一起。没有人能够想象出老姜会在生命垂危的时刻来参加这个现场会。
老姜颤抖着说：“乡亲们，我还是给你们说过的那句话，我们可以把债务留给子孙，但不能把不守诚信的帽子甩给子孙后代，让子孙后代戳我们的脊梁骨啊……”老姜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连串重重地咳嗽之后，带着鲜红血丝的痰被咳到了雪地上，让在场的人看了一阵心悸。一阵寂静之后，抽泣声很快从人群里的不同方向响起，泪流满面的柳大旺从拥挤的人群中冲出来，猛然跪在老姜面前，双手把一根荆条举过头顶：“老姜，我柳大旺对不住您，您打我几下吧！”
不少村民显得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些至今拖欠着信用社果树贷款的村民说，信用社到今天一直住着烂窑洞，老姜得了不治之症全是许多欠着贷款不还的人造成的，说只要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明白事理，体会到信用社的一片苦心，讨饭也得还了贷款。于是，那些果树贷款户在人群里再也站不住了，带着钱准备归还的当场就归还了拖欠多年的贷款本息，没有带钱的，赶紧回家去拿钱或向亲戚朋友筹借。
老姜是含笑被本家侄子背回家的，临走时他让本家侄子代表他向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无力地向大家说了声：“谢谢大家！”
清收不良贷款现场会后没几天时间，花果湾信用社就收回了大部分果树贷款，对一时还不了贷款的贷户，信用社就让他们先结清了利息，重新办理了手续。
年终决算晚上，完成决算工作已是接近凌晨两点多了。数据显示，花果湾信用社各项业务指标不仅达到了联社的要求，而且在清收不良贷款和到期贷款收息率上远远超过了联社指标。黄丹青兴奋地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老白汾”，让叶子炒了几个菜，要和大家庆贺庆贺。两瓶酒快要喝光的时候，叶子看见父亲说话口齿有些不清了，就对黄丹青说：“我爸不能再喝了。”其实这时候，黄丹青也有些醉了。
叶子安顿父亲睡下之后，黄丹青第一次拉住了叶子的手，让叶子到他屋里。叶子的心里咚咚跳了起来，她没有把手抽回去，迟疑了一下，就任黄丹青紧紧握着拉到了他的屋里。在没有开灯的门后，黄丹青一把将叶子揽入怀中，带着粗粗的喘息声，将叶子的双唇紧紧地吮住了……
吻了一阵，黄丹青喘着气说：“叶子，我爱你……”
黄丹青还没有说完，叶子就重新扑进了黄丹青宽大的怀抱里。
夜色安静地流淌着，叶子父亲的鼾声从另一个窑洞里此起彼伏地传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