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老姜的同学——县城的煤老板方中圆自己驾着越野车来到了花果湾信用社。方中圆是花果湾信用社的最大存款客户，在信用社存放着200多万元。花果湾地薄人穷，经济落后，信用社组织存款非常困难，为了完成联社存款指标，老姜三番五次进城找老同学方中圆，方中圆碍于老同学情面，况且他干煤矿起家和经营困难时多次得到老姜的帮助，从花果湾信用社贷过不少款，这才把200万元存到花果湾信用社。
方中圆一进老姜的办公室就对正来给老姜汇报收贷情况的刘冠华说，这花果湾可真不是人来的地方，这路比红军长征还难走，七拐八拐差点儿和一辆农用三轮车亲了嘴。一边说一边把鼓鼓囊囊的小黑皮包往老姜的办公桌上一扔，跷起腿仰身躺在沙发椅里。刘冠华见方中圆来了，忙接过方中圆的水宜生保健杯倒水。
老姜在窑顶上听到有人来了，就赶紧下来回到了办公室。库房窑顶出现了一指宽的裂缝，今年秋雨多，雨水顺着老鼠洞灌下去，造成了窑顶蓄水，泡软了砌窑石的灰泥，导致窑顶下陷。库房内顶着的柱子有两根已倾斜。老姜知道窑顶出现裂缝是一个村里乡亲告诉他的，那位乡亲经常借用信用社窑顶晒粮食。老姜让刘冠华下午把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分放在每个窑里。刘冠华虽然应允了，心里却老大不痛快，这种不快明明白白地写在他脸上。
老姜和方中圆刚打过招呼，方中圆把喝进嘴里的水就“扑”的一声全吐到脚下的水泥地面上，然后皱着浓眉咧着厚嘴说：“这水碱味太重了。”老姜很不高兴地说：“这种碱水我喝了快60年了，你才喝一口就受不了啦。”刘冠华忙接过话头赔着笑说：“水碱性大利于消化，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老姜问方中圆：“今天怎有空跋山涉水到我这里消遣来了？”方中圆先给老姜和刘冠华每人散了一支软中华，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支，刘冠华忙掏出打火机先给老姜和方中圆点上。方中圆深吸一口，让吐出的烟雾朦胧了多半张胖脸后才说：“我哪有闲工夫上你这里消遣，有位在银行的朋友年终存款任务完不了，向我筹借资金，我这几天公司也正周转困难，没办法才来取我那200万的。”
老姜听了心里就一紧，心里直骂方中圆你小子真混蛋，偏在这节骨眼上来取存款。可老姜嘴上却说：“随便，随便，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嘛！”
刘冠华却在一旁急了：“方老板，您几千万的资产还差这200万吗？您就高抬一下贵手好歹让那存款在花果湾信用社过了这个年关吧！”
方中圆不阴不阳地眯着细眼说：“我也知道你们信用社要年终了，存款指标不好完，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取的。我和老姜是多年的老同学，我还能在他上坡吃力时扯他后腿？”
“你那位银行的朋友一定给你不少好处吧？”老姜在烟灰缸里用力一掐烟头说。
“没有没有，只是交情不错罢了！”方中圆脸上有些见红。
“老姜，要不我们也想办法给方老板弄点好处费吧！要不我们今年的存款指标完成就没指望了，我们历年扣发的工资也就泡汤了……”刘冠华凑到老姜面前低声说。
老姜没理刘冠华，对方中圆说：“要取就取吧！钱是你的，我们也不能勉强。再说你把钱在这里存了好几年了，也做到情分上了，我们花果湾信用社家底穷，没什么回报你的，今儿中午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方中圆推辞着要走的时候，正好叶子下乡回到信用社。方中圆见着叶子，细长的眼睛一下子上下撑宽了许多，马上改口说：“这样好这样好，省得再跑回去，我也懒得多走道儿。”
中午吃饭时，老姜让邢晓红给叶子做帮手做饭，又让刘冠华到小卖铺拿瓶酒。刘冠华不仅拿了两瓶酒，还提回了几瓶肉罐头，并给叶子和邢晓红每人拿回一桶核桃露。老姜用眼瞅瞅，嘴角抽动几下，但没吱声。黄丹青忙从邢晓红窑里搬来方桌放在老姜的办公室当中，摆开了酒场。
方中圆喝起酒来兴致很高，轮到叶子敬酒的时候，他一连干下三杯，而且也要叶子喝一杯白酒，叶子不喝，方中圆就紧捏着叶子的手不放，弄到最尴尬的时候，黄丹青突然站起来要替叶子喝，方中圆这才松了叶子的手，盯着老姜，打着酒嗝对黄丹青说：“你在这里充什么大，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吧，要替，也得老姜替，而且得干一碗。”
方中圆腾出一只碗，满满倒了一碗酒递到老姜面前：“老同学，你要是替喝了这碗酒，我不但不让叶子喝酒，而且那200万存款我也不取了！”老姜接住碗，迟疑了一下，一仰头咕咕灌进了嗓子里。碗离开嘴的时候，老姜两手猛地捂住嘴，急急地跑出了办公室。
黄丹青不甘心，要和方中圆干大杯，但他怎么也不是方中圆的对手，三下五下就口齿不清了。黄丹青摇摇晃晃地用手指着方中圆，大骂方中圆不是一个好东西，靠信用社发家，还要刁难信用社，逼帮助过自己的人喝酒，想占信用社女人的便宜。黄丹青骂着骂着猛地将身子向前一扑，便哇的一声喷出许多秽物，把桌上弄得一塌糊涂。方中圆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酒场弄得不欢而散，方中圆悻悻而去。
叶子不放心老姜，她顾不得和邢晓红收拾被闹得一塌糊涂的饭局，就急急忙忙出去看老姜。叶子在做库房的那眼窑洞里找着了老姜。老姜脸色蜡黄，半弯着腰用两手抓着一根顶着窑顶的柱子，时不时干呕几声，脚下是吐出的一堆污物，里面掺杂有猩红的血丝。叶子走过去要搀扶老姜，老姜却连连冲叶子摇头，一个劲儿说没事。
叶子坚持把老姜搀回办公室，把他放在床上时，老姜用拳头使劲捣着自己的胸脯，喘着粗气让叶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让叶子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装着止疼药的瓶子。老姜喝了止疼药后，似乎好了一些，他对叶子说，“我没事，你去柜台上顶黄丹青半天班吧，他喝了酒，我怕他耽误了业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