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从正院出来天已擦黑,净了面又换了衣裳,便又回到正院。
虽说老夫人开口让五娘不要劳累,可到底为人儿女,大太太病了,这个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五娘进到里间,三娘正拿帕子给大太太擦着汗,看到五娘进来笑着扫了一眼圈椅示意坐,便又仔仔细细的给大太太抹了汗。
三娘忙完,便轻手轻脚的在五娘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在五娘耳边道,“看母亲的样子,八成今晚会睡得不好,你身子虚,还是回去歇着,有什么事,叫你就是。”
五娘看了一眼大太太,才道,“母亲这般,我也睡不安稳,索性不如和你一道,说说话,也安心些。”
三娘见五娘坚持,也就随她去了,两人一时静默无语,一会儿锦好端了药来,五娘和三娘小心的服侍大太太喝下,待大太太又睡熟了,才走到外面暖阁,站在珠帘旁边说话。
“你说,母亲这一胎能不能保的住?”
五娘随手捻了一颗滚圆的珠子把玩,道,“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只是近日劳累又思虑过重才身子骨弱了些,若好好将养,倒不是不可能,只是母亲毕竟年龄已大,胎倒养的住,生产的时候可就……。”
三娘诧异的看了五娘一眼,像是惊异五娘会晓得这些,但到底没问出口,只道,“只是家里到底男丁稀少了些,就只有大哥二哥两人,看祖母的意思,怕是要要的。”
五娘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祖母自然是希望家里人丁兴旺,自从五姨娘十几年前生了二哥,府里的姨娘就再没了好消息,如今连六娘都十一岁了,祖母如何不急?虽说三叔仕途不如父亲,可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夭折的多,活下来的更多,祖母嘴上不说,可心里未必不惦记。”
三娘长长叹息一声,到底是没再说话。
入夜五娘让锦好在美人塌上铺了床褥,便和三娘挤在一起凑合了一晚。
五娘和三娘虽是要好,可如此亲近倒还是头一遭,不禁有些新奇,直嘀嘀咕咕的聊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眯了一会儿,等第二日起来,纵然铺了粉,可眼底的青黑,却是遮也遮不住。
大太太昏睡了一夜,到中午时分才醒过来,神色有些疲累,精神倒还好,五娘和三娘小心的扶起大太太半靠在引枕上,又将药喂了一回,才坐在床边的小仉上说话。
“母亲可是将女儿好生吓了一回。”五娘小声的跟大太太抱怨,“怎么身上不舒服,也不晓得看郎中,倒叫女儿担心。”
大太太软软的笑了笑,看来是真的不舒服狠了,话也说的不如平常中气足,“还不是为你大姐的事忧心,这才没有留意。”说着拍拍五娘的手,“倒真是难为你了,小小的年纪,就要顾这许多事。”
五娘羞涩的低下头,“这哪里是女儿的功劳,女儿可担待不起。”说着看向三娘,“要不是有三姐一起,女儿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大太太目光闪了几闪,面上依旧笑着,眼里的亲昵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夸了一句,“三娘也是好的。”便不再搭理三娘,只关心的问起府里的事。
大太太对几个姨娘一向严苛,府里的事从不允许姨娘插手,如今病了,自然是由老夫人掌管,只是大太太与老夫人不睦已久,如今听老夫人掌府中事,如何不急,竟是不顾五娘的劝阻,当下就叫来了姚妈妈。
三娘也是有眼色之人,姚妈妈还没有进屋,就行礼退了下去。
见屋里没了外人,大太太说话也就没有顾忌,直接就开口,让五娘帮着管府中事,不止五娘惊了一惊,便是姚妈妈,都是一脸惊容。
五娘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犹豫着开口,“母亲身子不适,女儿自然想帮忙,只是女儿没有这些经验,怕是料理不好,依女儿看,还是祖母管着才是……。”
大太太摆摆手,似是不耐烦五娘话语里的推脱,“你今年也十二岁了,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跟着母亲学管家,若是你觉得为难,我就将姚妈妈拨给你,姚妈妈在我跟前是得力的,有她在,想必出不了什么事。”
五娘还要谦让,可看大太太的态度,就知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只得勉强的应下了。
大太太兴致所起又将几个重要的管事叫来嘱咐了一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才喝了药,躺下歇息。
五娘放了天青色的幔帐,又燃了些安神香,才轻手轻脚的退到东次间,在软塌上坐下。
姚妈妈算是看着五娘从小长大,对五娘倒也有几分亲近,如今五娘掌家,姚妈妈虽说有几分忧心,倒也并不排斥,五娘性子好又是嫡女,可没有半分让人不喜的道理。
姚妈妈看着五娘,也就斟酌的开口,“今儿个早上府里一连收了好几张帖子,都是想来探望太太,五娘子看?”
大太太不舒服的厉害,想必在蔡家,众人也都看了清楚,如今上门探望,倒也是情理之中,五娘想了想,便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应了,只是我到底是晚辈,陪坐就显得怠慢了,一会儿我就去祖母那里说说,看能不能让祖母出面。”
姚妈妈自然应下,又说起另外一桩事,“蔡家那里,姑娘看要不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五娘点点头,道,“这是应当的,依我看不如送些消痕去疤的上好药材过去,虽说蔡家家底殷实,可一些难得的药材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这事,还望姚妈妈上上心,毕竟蔡家小姐是来我们府里才出的事,若是可能,姚妈妈再去请位太医给蔡家小姐医治,这太医总归是比别的郎中要好些。”
两人直说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东次间,一个去办事,一个就回到院子梳洗。
不过一个下午,五娘掌事的消息就传遍了府里,虽然碍着大太太生病,众人不好直接上门道喜,可还是明里暗里的对五娘示好,大太太说是生病,可众人都知道,若是大太太这胎保的住,就至少三个月不能理事,就算是不幸流了,也要做个小月子,这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足够五娘梳理一遍府中的关系,更何况,大太太让五娘掌家,又何曾不是一个暗示?即便大娘子还未出嫁时,大太太都从未给大娘子这样的体面。
一转眼就进了十二月,大太太的身子总算是稳健了些,虽说还不敢下地,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五娘如今管着府中事,虽不至忙的脚不沾地,可的确是没有多少空闲,又眼见着是年关,各处亲戚都要准备年礼,府里的两个男丁也要派人接回府,去年老夫人没有在家过年,自然是简单了些,如今老夫人回来,即便大太太不说,五娘也要准备的隆重些,更不要说其他一些算不上事的琐事,以前不管事是不知道,如今一接触了才知道里面的难,五娘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十五个时辰用。
这一忙,大太太就有些顾不上,虽然日日晨昏定省是没落下,可这侍疾,却实在是没时间,五娘便跟大太太商量着,让三娘与四娘来跟前侍疾。
大太太又有了身孕,心情自然高兴了许多,竟是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五娘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毕竟二娘要待嫁,六娘又太小,四娘一人忙不过来,除了三娘,大太太无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