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有人渐渐坐不住了,便是五娘,也忍不住有些焦急,五娘蓦的想起三娘出嫁前的那个夜晚,六娘拉着自己泪水涟涟,便是醉着也紧皱着眉头,口口声声要给五姨娘报仇,如今六娘已贵为皇妃,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了个省亲的好事儿,定然是要好好把握的,不然要报仇,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了。
五娘焦急的同时,心底又有些忐忑,也不知今日,会不会达成盼了这么多年的心愿。
五娘勉强压下满腹的心思,凑进三娘耳边,笑道,“三姐走前可要来我府里,让妹妹给三姐送送行,三姐这一走,我们姐妹再见,可就不知何年马月了。”
五娘笑的开心,语气里到底带了些寂寥出来,三娘一时也有些恍惚,握着五娘的手道,“真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当时见妹妹的样子,还不及我肩膀高,一张小脸总是崩的紧紧的,好似有满腹的心事,如今妹妹也总算苦尽甘来,做了国公夫人,这二品的诰命,怕是不日就要下来了吧。”
五娘也有些唏嘘,“说的是,都说人这一生总有苦有甜,好在我们苦了十几年,还有十几年的好日子过,三姐去了扬州,可要时时写信来,待我身子好了,就是出去走走也未可知,姐妹中就是你与我最好了,你这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不好找了。”
“说的是。”三娘眼角滑过几个都已为人妇的姐妹们,宽慰五娘道,“好在还有几个姐妹在京,你封了二品诰命,日后出入宫中也方便些,六妹妹久在宫中也缺人说话,你们不正好了么?”
“六妹妹……。”五娘喃喃自语了一声,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六娘到的时候,日头都要升到正午了,大太太得了消息,忙不跌的领着众人迎了过去,虽说门外还有积雪未尽,可众人也不敢怠慢,均跪倒行了大礼,六娘浅笑盈盈的待众人行过了礼,才赶上来搀扶,“父亲母亲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扶起二老,六娘又笑着招呼众人,“姐姐姐夫们也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没的这样客套。”
六娘话说的和气,可没人敢当真,若是真心疼这群自家人,在众人跪下之前,便是要开口的。
大太太脸色有些难看,五娘却很是理解,六娘以一届庶女之身到如今的妃位,着实是不容易,更何况亲母的死和大太太有关,六娘自然不会给大太太好脸色看。
五娘淡淡用眼角扫了大太太一眼,不禁略微打量起六娘来。
近两年不见,众姐妹均变了不少,可还是要属六娘最多,六娘昔日虽有些小聪明,但到底稚嫩了些,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如今六娘却是实打实的宫妃,气度上不止威严端庄了不少,更是难得的那股沉稳劲儿,想来也是,那样一座吃人的宫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五娘暗自感叹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待用过了午饭,闲来无事便搭起了戏台,六娘不免有些兴致缺缺,看了两眼,便拉了五娘进小花厅说话。
两人尚未说几句,大太太和大老爷也一并走了进来,五娘看着六娘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一惊,却又隐隐兴奋起来,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重头戏了。
大太太像是也有所察觉,眼神在六娘身上流连了一番,方才转开眼来,大老爷看着六娘却甚是欣慰的模样。
六娘亲自扶了大老爷坐下,娇笑道,“可算让女儿盼着今日了,父亲可不知道,昨儿晚上女儿紧张的都睡不着呢!”
六娘一脸娇憨,就像初进府时那淡淡流露出来的威仪像是错觉一般,不止大老爷,大太太也很是受用,微微板了脸,带了些训斥,“到底也是个妃子了,说话还这样孩子气,没的让人笑话。”
六娘看了大太太一眼,却并不理会,只笑道,“难得出宫跟父亲母亲说说话,严肃了多没趣儿。”
说着又转头看着大老爷笑起来,“父亲说可是?女儿虽说是宫妃,可也先是父亲的女儿,孝道大过天,便是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六娘笑容明亮,可眼底却带了些寒光,若有若无的扫视着大太太。
如今六娘是宫妃,在家里除了大老爷算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了,又将皇上摆了出来,大老爷自然应声,“说的是,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拘那些俗礼了,都是自家人原就要亲近才是。”
五娘自然没什么意见,大太太却仿若被腻着了一般,脸色有些僵硬。
六娘又围着大老爷亲近的说了些话,才坐回主位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葱嫩的指甲,似笑非笑道,“此次回来,也是有事找母亲帮忙。”
不待大太太应声,又续道,“如今本宫是正二品的宫妃了,就想着给生母个名分,皇上原也应许了的,只是五姨娘青年早夭,就连祖坟都未进得了,这种事原也要报了母亲才是,只是事出突然,本宫又一心急着办,便擅自知会了哥哥,让他连夜起出了骸骨。”
六娘停顿了一下,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才拧眉续道,“说也奇怪,不知姨娘的骸骨为何透着青黑色,哥哥也是有过战功的人,自然比我要懂得多,当下就叫来了仵作查看,只是本宫没想到,仵作竟然告诉本宫,五姨娘是中毒而死的!”
六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仿佛含了雷霆之怒,便是早有准备的五娘也吓了一跳,更枉论是从头到尾都被瞒着的大太太?
大太太瞬间一脸惨白,可也是经过风雨的人,不过一瞬便转了一脸怒气,拍案道,“何人竟这般猖狂!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做下这种腌脏事,小六不要怕,为娘自会为五姨娘讨个公道。”说着就站起身,想唤了人进来。
可连叫了两声,半晌才有人推了门进来,却是安哥儿到了,手里提着个瘫成一团的粗壮婆子,淡淡看了大太太一眼,将那婆子扔下,坐在了六娘身边。
这下不止五娘,便是大老爷都明白了,六娘求了恩典回来省亲,不过是为了此时此刻罢了,光看私底下起了五姨娘的坟,又找了人证,如今更是支开了一干下人,就知道为今日下了多少功夫,怕是大太太再如何辩解,也难逃一劫了。
大太太自从生下十一娘后,身子就虚弱的紧,如今却是坐的的笔直,瞪大了眼睛,冷笑着看六娘,“你是要弑母不成?”
六娘犹自一脸笑意,取了腰间鸳鸯扣在手里把玩,悠悠道,“我这还没说什么!母亲着什么急?女儿心有疑惑,不过是想问清楚罢了,母亲这样愤怒,莫不是心虚了吧。”
六娘轻笑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就不卖这个关子了。”说着冲安哥儿微点了下头。
安哥儿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两个精致的牡丹纹绣金锦盒,郑重的放在大老爷的红木小几上,复又看了大太太一眼,方才缓缓打开。
五娘好奇的看了一眼,被吓的头皮发麻,险些就跌倒在地。
五娘如何都没想到,安哥儿竟会带了骸骨进来,那骸骨颜色青黑,细如婴儿手指,隐约排成一个人型,只是这人型太过娇小,看着倒像是孩童才有的,只是五娘怎么也没想明白,怎的会有两个锦盒?
大太太早已面如金纸,只是强撑着不肯瘫倒。
便是大老爷也不再一副稳重的模样,失神的看着那两个锦盒,半晌才呐呐出声,“这是……。”
安哥儿轻轻抚摸着其中一个锦盒里的骸骨,声音轻的防若游丝一般,“姨娘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已成了型,这是我在姨娘腹中找到的,若是姨娘还在着,我便有个弟弟了。”
大老爷被怔的僵在原地,大太太发疯一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儿,郎中说了的,明明就是个女孩儿,你骗人,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就想糊弄我,不过一个庶子,还望想翻了天。”
大太太神色凄厉,仿若知道了什么真相一般,又带了些洋洋得意。
安哥儿却勾唇冷笑,将另一个盒子丢在大太太面前,冷声道,“你可认的出这个?当年四姨娘是难产去的,孩子都落了地了,可还是没能熬过去,也不知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歹毒,这么烈的药,你存心是想连这个孩子也不留下。”
“胡说!你胡说!”大太太疯了一样上去扑打,妆花成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你怎的能这样冤枉我,我没有害她们的孩子。”
安哥儿虽说是男子,但到底不能同大太太动手,一时便挣脱不开,好好的一件袍子,转瞬便被大太太撕扯出好几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