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六月份。炎炎夏季,知了声声。
周健做完手术之后,陆至诚和赵钧就又去医院看了他一次。听医生的口气,周健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不过医生最后还是说了,奇迹都是人创造的。
赵钧后来就跟陆至诚说,精辟的话,大多都是废话。
周健的爸妈还是每天起早贪黑地开着出租车。白芸还是每天一下班就先往医院赶,看完周健再回家。赵钧还是每天开着他的小书店。陆至诚还是每天在学校里教着他的书。
生活似乎每天都在重复,又似乎每天都在变动。比如说,周健的爸妈每天都在开出租,可是生意却越来越难做;白芸每天都往医院赶,可是她自己却反而越来越像个需要休息的病人;赵钧每天都在书店里卖着那些略带油墨香的书,可是他自己身上的烟味却越来越重;陆至诚每天都在学校里教导学生,告诉他们念书要认真专一别走神,可是他自己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却总会时不时地走一下神。
那一天,赵钧和陆至诚看望完了手术后的周健,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就谈起了梁啸刚的事情。陆至诚问赵钧,梁啸刚七月底就要出狱了,到时要不要去看他?
赵钧就说,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在牢里的时候,我们不是没去看他,可是他自己不愿见我们。
陆至诚就说,他这人要面子。
赵钧就点了一支烟,说,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他出狱那天,你倒是应该要去看他,你家和他家是世交。
陆至诚就笑了笑说,才两辈人而已,算不得是世交。
六月中旬的时候,学校里就忙着要准备期末考试了。陆至诚教的是初二语文,虽说任务没有初三毕业班那么重,不过也还是忙得团团转。
这天中午,胡师傅找到陆至诚,表情似乎有些为难地想要说什么事,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陆至诚就说,胡师傅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胡师傅就跟陆至诚说,说是想请陆老师帮个忙,他们家的小华从进初中念书开始,成绩就一直不好,特别是语文这一门,考试几乎就从来没有及格过,不久前的那次期中考试,小华语文才得了二十分。现在就要升初二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就想让小华在暑假里补一补课。可是教小华他们班语文的老师,说是暑假里还要去给别的学生补课,所以不能来给小华补了,其他几个教初二语文的老师,也都是说没空。所以就想问问陆老师,暑假里有没有时间,要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一下,辛苦来替小华补几节课。
陆至诚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有的是时间。
胡师傅看见陆至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高兴地连声说谢谢。
最后定下来,暑假八个星期里,陆至诚在每个周六的下午和周日的上午去给胡小华补课,每次补课两小时。
商量定了以后,胡师傅就写了家里的地址在纸上,交给了陆至诚,还一边说,麻烦陆老师了。接着,胡师傅就要把四百块钱的补课费先付给陆至诚,陆至诚就坚决推辞,还说,不急不急,等课都补完了再说。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陆至诚和其他一些教师留在学校批卷。上午卷子批完以后,沈长亭便建议大家一起去馆子里吃一顿,可是王谦却装作没听见一样不发表任何意见,于是各位老师便也都不作响应。
陆至诚想起差不多半年前,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大家也都是在批卷,一天中午的时候,沈长亭建议大家去下馆子,王谦也是赞同,并且后来还把账算在了学校的招待费里。那时候各位老师都是踊跃响应,唯恐落后。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王谦并没有像传言中说的那样被调到乡镇中学,而陈枫也还是坐在副校长的位子上,没有丝毫升迁调动的迹象。相反,王谦和陈枫、沈长亭面和心不和的事情倒是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这王谦要是不点头,现在去吃了馆子,到时谁来认账?而且,谁也不希望王谦会把自己看成是和陈枫、沈长亭同一路的人。
沈长亭自讨了一个没趣,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要回去了。他走过陆至诚身边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问:“哎,对了,小陆,上学期结束,我们批完了考卷去下馆子的时候,好像就你没有去是不是?”
“这个,这个……是啊。”陆至诚不知道沈长亭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哎呀,可惜了,本来今天大家可以再聚一顿的,一个学期下来了,大家也是辛苦啊——”沈长亭说。
陆至诚是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好,只好假装嗓子痒咳了几声,算作是对沈长亭慰问的回应。
这时候,王谦就放好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叠政治试卷,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大家是辛苦了,这样吧,今天上午的事情大家也都做完了,那就轻松一下,我做主,慰劳一下大家,你们一起到馆子里去吃一顿,账就还算在学校的招待费里——我有些事,就不去了。你们大家尽管去吃,下午回来再继续工作。”
各位老师是笑逐颜开,纷纷表示领导英明。
丁丽珍说是家里有事,不能一起去吃。于是沈长亭就很惋惜地说,上次是小陆有事不能去,这次是你有事不能去,一直都不能凑齐,可惜,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