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一个原先照顾李季濂的男工人,甘固真到来后就包揽了厨房事务。每天,她和剑桥都要等李孝式和李季濂都回家了才吃饭。4岁的剑桥已经可以跟邻居的孩子一起玩耍了。白天她只需做包括工人在内三个人的饭,早上季濂和孝式分别去矿上之后,她就带剑桥到附近玩。有时候,剑桥跟小伙伴们玩得太入迷了不肯回家,她就自己先回家做饭,做好了饭再去叫剑桥回家。不过很多时候,她做好饭,剑桥已经被邻家的小姐送回来了。
邻家的小姐姓关,关小姐的父亲关远是远近闻名的建筑商人,听说还是名建筑设计师,连马来亚的皇宫都是他设计的。关家与李家只隔了一户人家,关家有个5岁的小儿子,剑桥最喜欢跟他一起玩。两个小家伙一起玩的时候,关小姐就在一旁负责看顾。那位小姐甘固真远远见到过,每天都捧着一本书,在离两个小孩不远的地方读,挺安静的一个女孩子,生得漂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因为对方总是远远的坐在一边看书,甘固真一直没有打上招呼。
这一天是周末,甘固真要给一家人加菜,一个人忙着就忘了去叫剑桥。李季濂回来见晚饭都还没有好就进书房去了。
关小姐牵着剑桥的手一直将他送到家门口,刚好遇见回家的李孝式。出于礼貌,他停下来跟对方打招呼,抚摸着小剑桥的头却看着关小姐问:“是这位姐姐送你回来的吧?”关小姐羞涩地点头,“太晚了,太太又忙,我就送他回来了。”
“哦……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姐姐姓关,叫采莲。”小剑桥乖巧地代答,“我说得对吧,关姐姐?”
“对,小剑桥真聪明。”关小姐也怜爱地摸了一下剑桥的脸,“姐姐要回去了,剑桥再见!”
“关姐姐再见!”
关采莲已经走远了,李孝式还呆在那里。直到剑桥拖着他的手进屋才回过神来。多伦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留意过异性了。他以为自己的初恋已经耗尽了一生的耐心和情感,内心深处再不会因为任何人兴起波澜。
“奶奶,我们回来了!”剑桥一进门就喊。
“又是关姐姐送你回来的吧?”听见声音迎出来的甘固真问,看见孝式又说:“你替我谢谢人家没有?”
“对了,爸爸刚才忘了说谢谢呢!”剑桥忽然想起来似的说。
李孝式这才想起自己真的忘了说谢谢了!真是失礼!“刚才太突然了……下次见到再补吧……”李孝式不好意思的说。这种失礼的事情于他还是第一次出现,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吃饭的时候他想。可是一直到睡觉前,他的脑海里居然还浮现出那个女孩子的身影,她娇羞的那一点头,还有她融进夜色中的我见犹怜的背影……
他觉得很意外,是自己的心没有死还是沉寂的心又在复活呢?这是一个与多伦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女子,如果把多伦比做“夏花”,这位关小姐就是“秋叶”。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毕竟,自己已经年轻过并且犯过年轻时的错误了,大丈夫要先立业然后才成家的,他不能再放任自己。
然而,甘固真却留了个心眼。她再也不去叫剑桥回家了。
于是几乎每天,李孝式都会在自己的家门口遇见关采莲,每一次他都注意到关采莲手里拿着一本书,每一次他都要对她说谢谢……关采莲依然会羞涩,不过已比初见时显得落落大方了。
“我当时只有几岁,那时候是住在金马律附近的克慕汀路,就在现在镒记咖啡茶店斜对面,我的家和杜藩(马来西亚对敦夫人的尊称)关小舫(关采莲的大名)的住家只相隔一间。我常常在大街上跟邻居的小朋友玩耍,杜藩只有一位兄弟,每次玩耍后,都是杜藩带我回家。她常常遇见从矿场回家的父亲,杜藩年轻时是个美丽的少女。”
1998年雨季的一天,李剑桥在接受《南洋商报》的记者李丽萍为写《大家族系列之高州第一爵士》而进行的采访的时候,这样回忆父亲与继母关小舫相遇的往事,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他父亲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我介绍他们俩认识,杜藩常常拿着书本经过我家,他们认识不久就相爱了。”
亲生母亲带给父亲的伤痛和遗憾,随着关小舫的出现,正一点一点的淡化……
这样“相遇”了1个月后,甘固真背着父子俩去关家提亲了,回来后才告诉李季濂,两方的父母都同意了才告诉李孝式。
典型的中国式的联姻方式。
甘固真并没有回避他儿子的过去,她对李孝式说,只要他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下成了家,他再去找回剑桥的母亲都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回来,李家就认她!
李孝式无话可说。
李家为长子李孝式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邀请名单都是甘固真在征求了李季濂的意见后,跟在吉隆坡商界根基深厚的亲家关远亲自商定的。一直与李季濂一起为生意辗转各地的李孝式的五舅爹甘兼万为他们主婚,婚礼上衣香鬟影宾客云集,来的都是以华侨为主的名媛巨贾及各界知名人士,还有好几位英国殖民地当局的官员和社团领袖。有什么比这样的聚会更适宜联络乡情和友情、巩固或延展人脉关系的呢?
当爱情远去之后,李孝式找不到理由拒绝这样的联姻。更何况他的结婚证上署名“关小舫”的新娘,是如此的艳压群芳,在最大限度上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虚荣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以自己为主角的社交场合尽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和风度,为将来的事业发展巩固社会基础。
1927年的春天,李孝式的第三个儿子,他与关小舫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李孝式给他取名吉隆。并且在满月酒上郑重申明,以后的孩子都以地名命名。
甘固真亲自伺候媳妇坐完月子,然后又张罗给家里多请了一名工人,将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带着剑桥离开。
他们在香港的家,以及香港和中国内陆的生意都需要她,还有剑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种种原因促成她必须回香港,与奔波半生的丈夫两地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