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州大人接到了他们的案子，当下没有半点的马虎，就开始寻访当年的那些在场的人员，大到喝酒的同桌，小到端茶送水的婢女，无一人没有到场。
这是件陈年旧案，到场者众多，客串聊天来的也十分的多，被叫来的人们，开始依着当年的依稀的记忆，开始在堂上演着当年发生的事情。
有人记得模糊，有人记得清楚，当所有的人将自己在场的情况表演一番之后，最后留下来的，还是苏若安、苏金氏和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男人。
芸娘看着那人，脑子里没有半分的记忆，只是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州府大人仔细的盘问了番，然后才叫了苏金氏上堂来问话。
这苏金氏虽然中了毒，神志有些不太清楚，可是到了这堂上，却猛然的清醒了过来，看着那站在堂上的陌生男子，她瞪大了眼睛，然后长叹了口气，这才跪在了地面上。
见她那付表情，小眉当下明白这二人是认识的，于是暗低里打探了那陌生的男子一眼。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那男子却满头黑发，精神奕奕，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儒雅之气，这样的一人，难道是看着自家爹爹落水而不救的人吗？
因为要问话苏金氏，所以小眉与芸娘等人都被请下了堂去，只得在后面等着，等着问话的结果。
小眉也趁着这个时候，凑到了芸娘的跟前，“娘亲，那人你真没有见过？”她爹生意上往来的很多，说不定是见过一眼，后来就没有再见了的。
“想来是没有见过的，你爹生前喜欢约人到府上来谈生意，这久而久之，相熟的那几人，为娘还是识的。”芸娘对于那人也是陌生的很，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见过还是没有见过呢？
见芸娘那苦恼的样子，小眉也不现说些什么，只好静坐在一边，陪着二个姐姐一起等州大人问话的结果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浮起了段明涵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说出来’，难道他有什么更加厉害的办法？
大姐与二姐坐在小眉的身侧，见她皱起了眉头，也不由的跟前沉闷了起来。
还好没有等太久的时间，那头就已经问出了结果，原以为将会是一个多么惨烈的家族内战，可是不想却只是一个让人心痛的故事。
那苏金氏的表姐与这小眉的爹爹苏既安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可是长到成年后的苏既安却娶了芸娘，而且放弃了当初的婚约，虽然苏家做过了赔偿，可是那么多年来的期盼就这样化成了泡影，这样的巨大失落，却不是几个人能安静受忍的。
可是那女子却忍受了下来，然后一直痴心的盼着能做个入室的小妾，大户人家的女儿，甘愿为小妾，那将是多么的深情。
小眉不知道，可是芸娘却红了眼眶，她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如果知道的话，她会放弃苏既安吗？
小眉认为不会的。
结果自然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样，芸娘是断然不会让小妾入门来的，身为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小妾都无望，于是苏金氏的表姐，就这样在一个冬季里，静静的离世了。
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小眉他们这才重新回到了大堂之上，看着那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的苏金氏，小眉抱以同情，可是这些都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苏金氏哭泣的声音，在大堂上久久的响动着，如果不是没有芸娘的话，那么她的表姐现在也应已经成为了苏夫人，那么现在定也是过的十分幸福美满的。
见她哭的那么伤心，小眉长长的叹了口气，爱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之说，唯一能指明的，只是那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州大人又将苏既安落水之事的前后，仔细的与那陌生男子相问了一番，那男子到也坦然，直说了里面的隐情，“那日，本来只是大家一起饮酒，酒后相邀同行回府，路过青河边上的时候，苏既安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青河边上的一棵垂柳，直道世间无常，只有这树长在。”话到这里，他侧头看了眼芸娘，见芸娘无异色，这才又继续的向下说，“大约是酒劲上来了，他说一些欠了谁人人情的话，然后又拉着我们去酒馆里喝了一通。”
这事情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了下文，可是苏既安真是落水而死吗？
听了前面的所有，人们都不再相信他是自己落水的。
一边的一直在哭泣着的苏金氏，这时却也停下了哭泣之声，冷笑了起来，“那人还好意思提我表姐，分明是他坏了婚约，让我表姐空望而亡，他如果知道所欠，之前就不应那般给我表姐以期望，更不应留情与我表姐，到了最后才说毁婚，他这种人就应去死。”然后正了身形，“是民妇将他推入青河里溺死的。”
这个秘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藏不住，而且经过了多日的鬼魂索命，她也已经无心再掩藏下去了，现在说了出来，反而舒坦。
只是说了出来，另一人如何办呢？苏金氏转头，一边的苏若安静静的跪在那里，表情之中没有半分的情感，一边是恩爱的妻子，一边是血浓于水的大哥，那个更重那个更亲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失了谁都痛入心肺。
芸娘走到了苏金氏的面前，“我与相公相遇之时，本不知他已经婚约，但是如果知道，我定是会离开的，所以这事误了你家表姐，芸娘只能表示歉意。”说着她蹲在了地上，“当年婆母是有意为相公纳一房小妾的，芸娘自知是个妒妇，不能与他人同享一夫，所以得了消息的时候，就告诉了相公，如果他有意，只管休了我再纳就是的。”
“那你知道又如何？你会放了苏既安成全我表姐吗？”苏金氏抬起了头来，泪眼之中透中了期盼。
“不会。”芸娘坦然，“相公是我的，若不是他本意，我又为什么要为不相关的人，将已经到手的幸福送走？”
芸娘回答的坦然，苏金氏自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错愕，她以为芸娘是要说会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因为自己的嫉妒所以害死了一个人，任了谁人都会虚伪的说一声会，可是芸娘没有，干脆的回答了她不会，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
“那现在知道了这些，你可后悔过？”苏金氏不死心。
“不后悔，我有这么体贴的三个女儿。”芸娘的回答，让苏金氏这下子完全失了神，她的一场算计，到头好像只是个空。
半晌的沉静之后，是巨大而空旷的笑声，“呵呵，苏既安已经死了十几年，你也成了寡妇十几年，没有活命的钱，没有相伴的人，不后悔，你以为你骗的了谁。”
芸娘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将小眉她们拥入怀里，这就是她的全部，她拥有、所以幸福。
小眉转眼看向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段明涵，那细长的凤眼里，满是沉思，他是否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妻与妾，如何平衡？
微垂下了眼眸，她也应学着芸娘那般，将这件事情，仔细的挑明，她娘都不能忍受与人共享一夫，她自己也不能违背了这个家训。
入夜以后，小眉推开窗子，看了眼书房，段明涵的影子静俯在窗上，安静沉稳的让人感到温馨。
可是这样的温馨，能持续多久？小眉不敢去想，她隐隐有些害怕，害怕看到那身影旁，出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如此不如自己先逃离比较好。
轻推开那本就虚掩着的门，小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段明涵。
“相公，夏夜闷热，为妻与你送些绿豆汤来可好？”
段明涵抬头带笑的看向小眉，“娘子，可在为那夜的事生气？”
“相公，为什么这样说呢？”小眉疑惑，她来这里的事情，只有流水知道，但流水自然是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呀！
“娘子那日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段明涵浅笑，走到了小眉的跟前，“那么为夫现在猜测一下，娘子认为我去私会谁人去了，对不？”
被说到了重点，小眉心虚的红了脸颊，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他真是去私会谁人了呢？现在摊开来讲不是更好？
“相公，今日州堂之上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现在为妻只有一句话想说，如果相公那天想要纳妾了，先给为妻一封休书可好？”这是她的最底线了，她终是做不到带着笑，看自家的男人与别人亲热。
听闻了小眉的话，段明涵微楞了半晌，才缓缓的吐出一个字来，“好。”然后伸手将小眉拥入怀里。
没有虚假的推辞，也没有指天指地的发誓，却沉稳的让人心安。
小眉依着他，虽然心安，却也有些小小的失落，没有明确的否定，那么就是指着未来终会有那么一天的。
小小的有些神伤，之后离开段明涵的怀抱，“相公就要秋试了，为妻就不再打扰你了。”说完欠了欠身，准备退出书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休息，可是当脚踏入房门的时候，她突然想了起来，“那苏金氏之前一直疯癫，相公可知其中原因？”
段明涵微楞了一下，“娘子也没有闻出她身上的香味来吗？”
如此一句，疑惑全解，小眉浅笑，答案原来就是自己的面前，“为妻明白了。”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已经无人的空空屋门，段明涵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齐家堡那日约他谈事，早就已经是在算计之中了，可是这样做又是为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