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近一个月,陶陶挺忙的,为了让村里的人知道她的方法有用,给更多人信心,她都忙活着替爹治病的事情。药方这种东西她确实有点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坚持带爹去看大夫是力所能及的。回家后将一切弄得干干净净,跟从前的病房似的,也用了些土方法来对家里的用具消毒。
陶老爹的病渐渐有了点儿起色,偶尔陶陶将他扶到自家小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人心都是肉做的,陶大妈对女儿越来越好了,陶陶看得出,她是发自内心的,对着她笑得挺甜的。十四年来,这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确实是她在古代的家。
叶猛也没闲着,虽然帮不上小三儿什么忙,但一有空就去附近了解灾情,偶尔会修书让村外的衙役们帮忙送往夏城,希望爹对这里的情况更了解一点儿。看着村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好,再没有什么人染上病,叶猛时常负手站在陶家的院子里看着小三儿忙碌的身影。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勤快善良的小丫头啊!
这些日子她清减了很多,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更显消瘦。看着她不计前嫌地对待自己爹娘,又对村里来求教的人细心讲解,他有些心疼,他的小三儿让他自己都感觉汗颜。
见着陶陶又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晒,叶猛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被褥,低声说:“我来。”
陶陶看了看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瘪瘪嘴,“你还是一边儿闲着去吧!”
叶猛看着她略带嫌弃的神色,有点儿微怒,“你……又不听话了是吧?”都累成这样了,还有闲工夫嫌弃他?他是没做过这些杂事,但不就是放到那条粗杆子上挂好吗?
陶陶咬了下唇,“那你挂好了。”说着就抄着手在旁边当起了小监工,她倒要看看这小祖宗怎么自讨苦吃。
叶猛抄起被子,用力抛了一下,将被子挂上了竹竿,正想伸手去扯开,忽然听见身后小三儿的一声惊呼:“停!”
叶猛有点儿烦躁地转身,“干嘛?”
陶陶翻了下白眼,“你没见到杆子上有地方破了吗?这样扯还不把被子撕破啊?我娘可没那么多钱买新的。”脸上一副暗骂败家子的表情。
叶猛瞪了下眼睛,嘿!这丫头还瞪鼻子上脸了。陶陶走过去,一把推开他,弄了个小凳子,自己站了上去,动手将被子小心地展开,拍了两下,回头冲叶猛吐了下舌头。做这些,她可比他能干多了。
正得意,谁知自己一脚踏空,叶猛惊了一下,伸手接住小三儿,微怒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儿?”得瑟地都不看脚下了,真让人不省心。
陶陶从他怀里站直,耸耸鼻子,这家伙还是改不掉自己凶巴巴的个性。明明关心她,还没句好话,太可恶了。
院子外边儿响起陶大妈的声音:“陶陶!有人找你。”
陶陶从叶猛身前探出半个身子,见到篱笆外站着了两个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王大哥?卫大哥?”前些日子遇到卫桐,她还以为他只是说说,毕竟那么多天没见到他真的来上门找她,早将这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见到两人还真是有点儿惊讶。
王大哥负着手,对她微微笑了下,“陶陶。找得我好辛苦啊!”
陶陶忙伸手推了下叶猛,到院门前去迎接客人。叶猛转身见到院子外面站着的两个男子,有点儿生气,小三儿居然推他!就为了外面站着的两个家伙。可毕竟陶家来客人了,他也不好发作,将手负在身后,冷着脸,看着院子的大门。
陶陶请了王大哥和卫桐进院子,搬来凳子和小茶几,请二人坐下。此时王大哥也见到了院子内的叶猛,低下眉睫似乎思考了一瞬,此前来的路上听卫桐说陶陶是和自己家的少爷一起回家的,观叶猛的穿着,恐怕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又想起入村前听到有关这村子里的传闻,嘴角带着笑意地问:“这位莫不是本省叶巡抚家的二公子?”
叶猛负手微微扬了下头,这人进门时他就打量了好一阵子,看见他身旁的卫桐,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底,看来上次救了陶陶的果真不是普通人,“在下正是。”
陶陶转身白了他一眼,小祖宗怎么冷着张脸对着她的救命恩人呀?难道又吃醋了?他就不能少碰一天醋坛子?
王大哥呵呵笑了两声,“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叶猛哦了一声,嘴角泛起冷冷地笑意:“这位兄台听说过在下?”
王大哥笑笑应道:“岂止听说!”
陶陶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皱起了眉头,这王大哥是跑江湖的,怎么会认识叶猛?他可一向在叶府深居简出的,都快赶上绣花楼里的小姐了。
叶猛冷笑两声,却没说话。王大哥端起陶陶刚奉上的热茶,也笑了笑,“原来在下在村外听到的传言是叶公子所为。难怪有这本事,连本县的县令大人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不过也算为本县做了些好事!”
叶猛笑道:“多谢兄台美誉,在下实不敢受。”
王大哥似乎想了想,转眸看向陶陶,笑着问:“那我在外面听说的那个小神医,就是陶陶你了?”
陶陶忙摆手,“王大哥,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我……我可没那本事,也没做什么,就是让村里的人多注意下自家的饮食起居而已。”这名号可不敢领,要是真有什么人来找她治病,她可搞不定。
王大哥点点头,笑了下,“你就别谦虚了。我伯父听了你的话,这些日子注意了很多。身子比从前硬朗了,也很少心疼了。多亏了上次你在旁边提醒他。否则就他那性子,恐怕有得受的。”
叶猛看了看陶陶,低下眸子,没出声。小三儿那趟出去究竟都遇到了些什么人?眼前这王大哥显然不是普通人,也只有这丫头片子会认为他们是做生意的。此人显然对朝里的事情一清二楚,说话也没避讳,反倒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
陶陶自谦了几句,又替王大哥和卫桐斟了水到茶碗儿里,这才问:“王大哥这次来太山县是做生意?”
王大哥瞥了叶猛一眼,淡淡笑道:“也是,也不是。不过你说起,我倒想起一件事,太山县除了这里,其他地方的疫情都挺严重的。陶陶,你有没什么办法帮帮那些人呢?”他一路走来,早已对外面的灾情了如指掌,一直很奇怪这处村子为什么能控制住疫情。如果是县令的功劳,为什么只有这里没事?原来是这小丫头干的?
陶陶摇了下头,应道:“其实我就是让他们平时多注意下家里的清洁,教了几个土方法而已。真要控制疫情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王大哥点点头,她倒挺谦虚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的神色,又想了想,说:“如今外面尸横遍野,很多逃难出来的人都染了病,不少人在逃难的途中都……很棘手啊!”
陶陶愣了下,想也没想地就说:“这些尸首必须得到妥善处理才行,否则会加重疫情的。”
王大哥也很同意她的说法,却有点儿犯难地故意说道:“可是,有家人或同伴的兴许还能得到妥善处理,但那些只身上路的,恐怕就……再说附近义庄已经都停放满了尸首。”说着看了看叶猛。
叶猛微微眯了下眼,这人果然不是什么生意人,微微思量一阵说道:“在下从一些早年的文献里也看到过这样的事情。这几日也在思量这事儿,不妨招募僧人掩埋尸体,以度牒为奖励。相信很多慈悲为怀的僧人是可以帮上忙的。”
王大哥会意地笑了笑,“叶府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对这些事情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啊!可惜……。”他没再将话说下去,相信以叶猛的资质不可能听不明白的,能在京试中拔得头筹的人,不会是个傻子。
叶猛嘴角也泛起冷笑,他还真是不掩藏自己的身份。陶陶正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气氛,院子篱笆外又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这里了。”陶陶听出是叶畅的声音,这货怎么也来了?今天她家还真是“宾客盈门”哪!跟赶集似的。
没一会儿,叶畅领着枕浓在衙役的陪同下急冲冲走了进来,见到院子里的几个人,愣了下,微微对两位陌生的人看了看,伸手将叶猛拉到一边。叶猛皱着眉,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人在村外阻止他进来的吗?难道村子解封了?
叶畅似乎有点儿着急,将他拉得远了点儿才低声说:“有急事儿找你,实在在外面等不下去了。”
叶猛蹙眉问:“什么事儿?”
叶畅忙压低声音说:“今早我接到爹从夏城发来的信。说朝廷派了礼亲王的世子殿下前来赈灾,赈灾粮草已经到了夏城,可不见世子殿下和他贴身侍卫的踪影。爹估计他早已微服到了此地,叮嘱我们万事小心。你知道礼亲王世子是个什么身份,恐怕这次……。”
叶猛愣了下,微微回头向叶畅暗示了一下,叶畅顺着他的目光瞥向院子里那两个陌生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
坐在那里悠闲地品茶的王大哥,此时放下茶杯,站起身,含笑说道:“说了这么久,在下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伏瑜。”
叶猛和叶畅尽管已经猜到,却也都愣了下,立刻走到他身前行礼:“世子殿下。”
伏瑜看了看愣在一边的陶陶,含笑说道:“陶陶,又对不起了。我和皇伯父又骗了你一次。只是我们的身份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所以才一直没据实相告。”
那日遇到陶陶,他第一次说自己姓张,是因为他娘姓张,之后总是不能让伯父随他娘姓的。所以才依了他伯父姓王。王既是亲王,那日陶陶遇见的丐帮长老,其实是伏瑜的皇伯父,当朝贤亲王伏国易。他与伯父近年来领了皇命一直在外明察暗访,肃清朝纲,很少在京里,平日也多以商人身份示人,对朝廷内外的事情可说是了如指掌。
陶陶还没醒过神,见到叶猛微微对她皱了下眉,在暗示着什么,这才立马对“王大哥”行礼,“王……不,殿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她还当他是古代黑社会老大呢!原来他是皇亲国戚?顿时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感觉。还好她没乱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