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芽说,唉,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不知道我每天多辛苦,有的时候八小时都不坐下来的。
卢花说,我请你吃饭吧,慰劳你一下。
卢花本来想请卢芽吃点好的,可是卢芽说累,就在门口吃点鸭血粉丝汤就可以了。卢芽连衣服都懒得换,穿着短短的裙子,笔直笔直的腿在卢花的眼前晃来晃去。卢花觉得卢芽真好看,她要有这么好看多好,华新一定会更喜欢她,她就不会整天提心吊胆了。
卢花始终找不到华新喜欢自己的理由。
她们每人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炒了个芦蒿炒肉丝。她们俩在大排档肆无忌惮地说说笑笑,本来很开心。天渐渐暗下来了,大排档的生意在这样的时候会突然火起来。有人为了晚饭,像卢花和卢芽这样;有人下班的时候被飘出很远的香味吸引,停下来解解馋;有人刚拿到拖欠的工资,带着他好骗的女友,来兑现他一个月前的承诺;当然,也有人看到卢芽,然后支起了自行车。他坐到了卢芽的旁边,他是一个头发稀少的中年人。
那个男人,大约还是个本分的男人,不嫖不赌,甚至是有些鄙视妓女的。当然,这不能阻止他们有些“浪漫”的想法,也不能阻止他们对活色生香的渴望。他们想过一夜情,想过有一个善解人意的不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小情人。然而生活中太不可能了,有很多的风险。而那天的卢芽,穿着碎花的小短裙,她露在外面的整条大腿都是一种宣告:我有成熟的身体和不成熟的思想。这种宣告充满了诱惑。他可能也没有太多的奢望,他就是想靠一靠那双生生地扎进他心灵的、温暖的、炫得他心慌的实实在在存在的物质。如果他们正好有缘,如果那是个恰好对男人有些朦胧渴望的身体,如果--
卢花没有注意他,他不过是一个坐下来吃东西的客人,可是,卢花注意到了卢芽有些分神了,她问话的时候卢芽好像没有听到。
卢芽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是为了她,确切地说是为了她的大腿才停下来的。他装得很像,他说,老板,来碗鸭血粉丝汤。他付了钱,然后就坐到了卢芽旁边的凳子上,他很自然地将本来很近的凳子又向卢芽这边挪了挪,于是,他的腿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卢芽的腿了。他将筷子拿在手上,开始摇晃他的腿。开始他有些顾虑,他可能不是老手,但是他似乎注意到了卢芽并没有挪开自己的腿,于是,他摇晃的腿开始不停地碰撞卢芽的腿。
这个时候卢花才开始注意这个头发稀少的男人,因为卢芽对他笑了笑,然后卢芽放下筷子,她一只手臂搭到了男人的肩膀上了。男人要的鸭血粉丝还没有来,男人突然停止了摇晃。卢花看到男人想要站起来的样子,但是,接着,卢芽的头又搁到了他的肩膀上,卢芽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话,男人惊慌地站起来了,他站起来推了自行车就跑,跑了一段大概发现自行车是可以骑的,飞身上车绝尘而去。
卢花看到了整个过程,但是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惊讶地看着卢芽。
来了来了,咦,人呢?老板端着色泽诱人的鸭血粉丝汤热情地上来了。卢芽顺手接了过来,她神情镇定地对老板说:他有些急事先走了,给我吧。老板并没有任何怀疑,他大概看到了他们刚才亲热的样子。
正好没怎么吃饱,来,我们一人一半。卢芽若无其事地对卢花说。
卢花说,姐姐认识他?
卢芽说,不认识。
卢花说,那,你刚才跟他--
卢芽看了她一眼,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卢花后来知道了,卢芽就跟他说了一句话:我要收钱的。卢芽说,这种人,我见多了,他们什么都怕,连妓女都怕,就是不怕我们这样的外来的打工妹。不要钱,又不懂事,吃亏上当了也没什么办法。想泡我?他真是看走眼了。
卢花说,姐姐,下次我们不来这样的地方吃饭。
卢芽说,你当然可以不来,你以为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运气?
卢芽没想到卢花眼睛红了。卢花说,现在是好,谁知道以后呀。
卢芽想了一会儿,说,卢花,华老板好像的确没有老婆。
我不大清楚,但是,他没老婆不等于我就有好处啊。卢花说。
我是想啊,他这样的人是不大可能跟我们这样的打工妹结婚的,但是,但是如果你给他生个孩子。
卢花说,她不是没有想过,想过很多次的,她多想跟他生个孩子。
那你下次偷偷地不避孕。你们怎么避孕的?套子还是吃药?
卢花说,什么也不用的。我们不用的。
啊?那那,那就是机缘还没到。我听人家说什么时候容易怀孕是可以计算出来的,回头帮你打听一下。你有希望了卢花。他不避孕,说明他没有将你当作玩玩的工具。
可是我一直没有怀孕。卢花说。
有时候会不巧的。你不记得我们村里的老王家的媳妇,娶回来三年都没有怀孕,一家子都着急死了,以为她不会生呢,后来一生就生了个双胞胎。
哦,记得的。卢花若有所思地说。
反正呢,你不要担心,我们都觉得华总对你挺好的。你要知道,华总不是那种农民企业家,他这种叫儒商,最受女孩子欢迎了。想嫁给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哦,很多大学生一生的目标就是嫁个像他这样的男人。
所以我觉得奇怪呢,他怎么会喜欢我?我没有文化,又不是美女。我怀疑他就是一时的新鲜。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为自己做点打算。存钱,让他为你买房子,买保险。
这样不好吧?
是不好,我也觉得不好。可你不是不安心吗?这么说吧,你要是喜欢他呢,就想办法给他生个孩子;你要是不喜欢他而且不放心他呢,就想办法给自己多捞点。我以前一个同事,后来去做人家二奶了,那人是个包工头,家在农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可我的同事设计得就很巧妙。
卢花瞪着眼睛看卢芽,她说,你说下去,你说啊。
卢芽说,你也想学啊?我看算了,你可没那个本事。
谁说要学了?你说来听听嘛。
好吧,让你长点见识,可没让你算计人家华总哦。
说吧,那么多废话。我怎么会算计他?他比我聪明多了。
人家先让那个包工头以为她真的特别喜欢他,她做得跟真的一样,我们都以为她是喜欢那个男的了。后来她辞职了,不做了。她很有心计的,从来不告诉我们她住在哪里,本来我们以为她回家了。后来才知道她被那个包工头包养了。包工头在南京有房子有车,大家觉得她也不过就是看中舒服的日子。谁不想过舒服的日子呢?
后来呢?
后来过了一年,她要跟那个男的结婚。
那男的离婚了?
嘿,你不知道的,如果那男的离婚了,那么会有一半的财产是他前妻的。
那怎么办?他总不能结两次婚。
是啊。那女的给那个男的想了个办法。她让那个男的将原有的房子卖掉,变成现钱,说要用在生意里。然后,他们重新再买一套房子,登记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啊?
嗯。那个男的很高兴,这样可以少分一笔财产了。然后又用相同的办法将自己户头里的大部分钱取出,存进那个女的户头。
这样那个女人可以万无一失了?
笑死了笑死了,你怎么这么笨?你听我说。后来,那个女的说,我已经怀孕了,你要赶快跟你老婆离婚了。那个男的更加高兴了,他要回去办手续了。他家在很远的农村,来去要好几天,还要请人吃饭办手续什么的,来回要十天左右。等他带着离婚证书兴冲冲地回来的时候,门怎么也打不开。
那女的喜欢别人了?
他只好敲门,使劲地敲门。没人。他也有点怀疑那女的在家里不开门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想,如果是,他们总会出来的。我就在门口等吧。
后来呢?
后来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来到他的家门口,拿出一把钥匙开门。那个男的能打开门。
啊?
他看着,奇怪了。他一把抓住那个男的,他问人家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人家当然吓了一大跳,人家说这是我自己的家啊。我才买的房子。
在哪里买的?
在中介买的,我付的都是现金。一次全付的,全部付清的。
谁卖给你的?
一个女的啊。这家原来的主人呀。她好像有急事,比市场上便宜很多。但一定要现钱,要一次全部付清。这是我的家啊。我所有的证件都是齐全的。
卢花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呆呆地看着卢芽,她说,那男的找到那个女的了吗?
没有。那女的身份证都是假的,从此再也没有在南京出现过。中国这么大,他去哪儿找?
她是聪明。卢花叹了口气说。
那是。我们都见过那个男的,他原来常常去我们那里洗脚的,就一暴发户的样子。跟华总是不能比的。
卢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卢花说这些,是嫉妒还是关心,或者是一种恶意的提醒?她自己觉得,是关心。她是姐姐,姐姐当然要为妹妹多想点。
而卢花,继续在诚惶诚恐中过着衣食无忧甚至奢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