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抒
女儿的班主任赵老师打来电话,说学校要搞活动,班上也准备出个节目。我心想班上出节目跟我这家长有什么关系?赵老师说完节目的事后便使劲夸女儿明明如何有音乐天赋表演才能,上了台如何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接着又夸我这做家长的如何教育有方龙生龙凤生凤什么的。我说赵老师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赵老师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明坚持要唱一首叫《五月的鲜花》的歌……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乡村学校,别说没唱过,连听都没听过这首歌……
我说没听过并不妨碍明明唱这首歌吧?
赵老师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如果我没听过学校其他老师、校长肯定也没听过,没听过评分肯定就会低,评分低了我这班主任的奖金……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奖金是很微薄的……
我说知道了知道了,等明明回来我问问她。
明明回来的时候我真问明明,为什么偏要唱《五月的鲜花》呢?唱其他不行吗?比如唱《让我们荡起双桨》什么的。
明明说大家都唱那些歌我干嘛要跟人家一样?年年唱他们也都唱烦了可是他们想得奖就还得唱,我不想得奖我想唱《五月的鲜花》。五月,有好多的花呵,还有血和拳头和仇恨,仇恨和血像鲜花一样。
嗨!我说,跟你说不清楚!
明明不理我,放起音乐练唱《五月的鲜花》:“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我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听明明唱歌,明明唱得一丝不苟,声音虽然稚嫩了些,但渐渐地我眼前仿佛有大片大片的鲜花迎风怒放,怒放的花朵中一道道火焰般的目光燃向天边。这是什么时候的感觉?五岁?十岁?对了,是当初跟我的父亲,也就是明明的爷爷学唱这首歌的感觉;尽管那时我不懂“九·一八”,不懂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如血一样的愤怒,但是,从父亲的眼神里我看见了火焰和泪光。
后来父亲告诉我,他的父亲教他唱这首歌时他就是这种感觉。
女儿明明唱得如痴如醉,一双清澈的眼睛润润的。看着女儿的眼睛,我突然有种深深的感动。
半夜的时候,女儿的班主任赵老师又打来电话,再一次阐明了怕评分低的意思。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什么都没说。
女儿到底没唱成《五月的鲜花》,尽管班上得了奖,明明仍满脸沮丧。后来我们自己便在家里放起音乐,一起唱《五月的鲜花》:“敌人的铁蹄已越过了长城,中原大地依然歌舞升平……”明明的爷爷从床上爬起来,满头白发如雪,双唇颤抖,瘦弱的身躯迎风而立。
我的眼前一大片怒放的五月的鲜花。
女儿唱得如痴如醉,一双清澈的眼睛润润的。看着女儿的眼睛,我突然有种深深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