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的办公室。
白延一圈一圈地拆开档案袋的封线,看在慕诗泽眼里成了磨人的慢动作。
“我先喝口水。”却在站起来的同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白延捕捉到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紧张,夸张地捧腹大笑,“哈哈!不会吧,慕歌神,你居然紧张了!奇景啊!快快记录下来!”
慕诗泽赧然地侧过脸,抬手挡住白延的手机镜头,“别闹了。”
白延嬉笑着放下手机,却在拿出照片的瞬间,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不见。反射性地收起照片,心里咒骂了一句,“死小子,谁叫你查得这么详细。”
慕诗泽眉头一皱,“怎么?”
“啊,哈哈,那死小子不知道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不是你妹妹,我这就让他重新查查。”
慕诗泽大步走到白延桌前,劈手夺过档案袋,每看一张照片,脸色就惨白一分。
照片很昏暗,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偏门截取的。
西沉在翻垃圾桶的照片;
西沉在捆扎废品的照片;
西沉从红灯区跑出来倒在地上痛哭的照片;
还有一张新闻剪报,躺在天桥下的那么多贫民里,慕诗泽一眼就看见了西沉,瘦得瘪进去的双颊,无神的双眼,枯黄的头发……
白延在一旁搓着手看着慕诗泽自虐似的把厚厚一沓照片都看完,眼都不眨一下。
慕诗泽抓着那一沓照片和那几张寥寥数语记录着西沉十年过去的资料,转过身背对着白延,颓然地靠坐在他的办公桌上,背影显得那样萧瑟和寂寥。
“难怪,难怪她会这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给她一分钟,以前的西西从来都是‘喂’,或者‘慕诗泽’,这样大呼小叫的,我一度以为这丫头哪天要是知道礼数了那一定是我疯了。难怪她站在我面前,我看着她的眼睛明明觉得她想认我,可是她宁愿把嘴唇都咬碎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她是怕连累我?还是怕我瞧不起她?”
稍稍侧过脸,似在问白延,又似在问自己。
白延看着他,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十年了,慕诗泽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个叫西西的女孩,每次得到一点消息,他的期待,欢喜和发现不是之后的失望,寂寞,白延看在眼里,并且足足看了十年。
慕诗泽到底有多重视这个妹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十年前。
彼时慕诗泽刚刚结束比赛,回到家,妈妈抱着他泪流满面,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
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回房间,慕诗泽迫不及待地要出门。
母亲拦着他,“去找西沉?”
“是啊。”
“她爸爸欠了高利贷,他们一家都逃走了。”
母亲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凝重,欲言又止了半天,“儿子,你告诉妈妈,你去比赛的钱哪来的?你走的那天西沉被她妈妈打得半死,说是孩子偷拿了她几百块钱。”
慕诗泽丢了魂似的呆怔在原地。
“诗泽……”白延在身后扶着他的肩膀。
“我没事,这十年我已经没办法弥补,但是将来的日子,我不会再让她受一丁点苦。”
慕诗泽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娉婷,我想请你帮个忙。”
此后不久,正在上班的西沉手机震了一下,**提示有新消息。
慕诗泽:西西,我昨天碰到一个特别像你的女孩子,但我知道那不是你,就你那泼皮劲,这么长的头发,估计早被你整成乱草了。见着我,还不直接“慕诗泽,慕诗泽”地大呼小叫,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地站在我面前却什么话都不说?西西,十年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西沉读完这条**,莫名地松了口气,眼睛却有些干涩的疼。
嘴角挂着怀旧的笑,像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自己,顶着一头自己用剪刀剪得坑坑洼洼的乱发,在慕诗泽刚洗过的白净的衬衣上涂满泥手印。
她的**除了一个关注什么都没有,没有头像,没有粉丝。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第一条**:好想回去。
天空灰蒙蒙的,风很大,吹乱了阮杏的长发。
阮杏坐在江边的石凳上,看着浑浊翻滚的江水发愣。
原本空旷的豪宅因为执法人员忙进忙出,显得诡异的嘈杂。
十几岁的小阮杏看着面前的少年,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漂亮的少年冷眼看着她,掂了掂手里那张支票,嘲弄地弯起嘴角,“知道吗?前两天我爸在监狱的厕所里拿毛巾把自己勒死了,我妈疯了,抱着别人家的小孩,她以为是我,想从精神病院的楼顶跳下去,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开了那孩子,自己摔得血肉模糊,据说头盖骨摔碎了,脑浆流了一地……”
阮杏流着泪拼命摇头,“言哥哥,求求你,别说了……”
明明死的是他的父母,她却显得更加痛苦。
“阮正栋想用这五百万就把我摆平了?呵呵,”少年歇斯底里地笑,“亏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买卖不是这么做的。”
抬手把支票撕得粉碎,轻轻地松开手,白色纸屑顺着风全都刮在阮杏的脸上。
少年面目狰狞地掐着她的下巴,“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血债血偿的,听清楚了,是你们,包括你。”
“为什么要这么对夏叔叔他们?”阮杏紧握着双拳愤怒地质问她的父亲。
阮正栋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商场如战场,这只是游戏规则。”
“去你的肮脏的游戏规则!”阮杏猩红着双眼把整晚汤推在她父亲名贵的西装外套上,“你陷害夏叔叔,还抢了他们的一切,我怎么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爸爸!”
阮杏像一头发了疯的小豹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翻整张餐桌,桌上的碗碟“乒乒乓乓”砸得稀巴烂,如愿看到阮正栋铁青的脸色,阮杏冷冷地笑,“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无论过了多少年,有些回忆豪不褪色,依旧能把人折腾得满目苍夷。
阮杏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起身,仓促地逃开这片灰蒙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