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娘在二十岁的那一年,还无法理解回光返照带给马大天的神奇力量。她对人在临死之前出现的这一正常现象并不陌生。然而,临死之人还能下床走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此时马大天带给陈三娘的,除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之外,更有一种难言的喜悦直逼陈三娘的心灵。
“你怎么能走了?你的病好了吗?”陈三娘当时明明想说:“你活着也是遭罪,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呢?”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收了回去。
她突然想到,如果没有马大天,她现在也许还奔波在逃难的路上;如果没有马大天,他马明也不会收留自己;没有马大天,她就不会认识马明,更不会在二十岁那一年的夏天走进马明的房间,也不会体验到男女之事给她带来的那种美妙的感觉了!
“****。”马大天的声音依旧无力:“连你也希望我死么?真后悔没扒了你的皮。”
“你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陈三娘说:“我每次给你擦身,你都让我摸你那里,难道你就不骚么?”陈三娘的话让马大天的脸上泛起一团悲哀的神色。马大天突然想起了他的从前,想起了曾被他压在身子底下的那些女人们。他仿佛闻到了来自于女人身上的气味。
“三娘,你过来,你过来。”
“干什么?你要我过去干什么?扒了我的皮么?”陈三娘说着将丰硕的身体凑到了马大天的身前,并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躺下。”马大天说:“三娘你躺下。”
“躺下?”陈三娘疑惑地看着马大天说:“我刚起床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躺下?”
“让我看看你的身子。”马大天说:“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吧!我就是想看看,我都要死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马大天接着说:“如果你从了我,我会给你一笔钱的。”
陈三娘震惊了!她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为什么还会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产生兴趣。
“你会给我钱?我把身子给你看,你就会给我钱?”
马大天点了点头。
陈三娘在脱最后一片衣服时说:“你说话可要算数,你说了要给我钱的。”
若干年后,当我分析陈三娘在马大天面前脱衣服的心态时,我突然发现,二十岁那一年的陈三娘并不复杂。我认定陈三娘当时心存的是一种希望和侥幸。她希望马大天即刻死在她的面前,她希望马大天死后,马明能兑现曾许诺给她的誓言,她希望能成为马家的女主人。
马大天枯瘦的手掌在陈三娘一丝不挂的身体上游走,此时他正陶醉于陈三娘丰满圆润的身体里不能自拔。临死之前的马大天,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他从前的影子,他嘴里喘着一种怪异的气息,说:“多好的人皮啊!”
马大天最后说:“三娘啊!这回我死也知足啦!临死之前还能摸摸这么好的身子,我知足啦!”
马大天走到房间里的一面墙前,慢慢地蹲了下来。他用手敲了敲墙根下的一块红砖说:“三娘你看好喽!这块砖是活的,我所有的钱财都藏在里面啦!我没有对你失言吧!”
陈三娘此时已穿好了衣服,她惊讶了片刻,然后疑惑地看着马大天说:“叔啊!三娘的身子可不值那么多钱啊!我刚来你家没几天,我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丫头,你怎么能把你的钱财都留给我呢?三娘我不敢要啊!”陈三娘说这番话时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她,见到过几个钱?如果说她对马大天能给她一笔钱是出于侥幸,那么这笔钱在陈三娘的心里,最多是一副嫁妆一个退路罢了!
陈三娘说:“叔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呐!你怎么能让肥水往外人的田里流呢?”
“他?”马大天有气无力地说:“我赚的钱想给谁就给谁,为什么一定要给他?要不是你陈三娘伺候我,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早就被他扔到荒郊野外喂狼啦!”
马大天这个时候推开墙根下的一块红砖,从里面掏出一本纸张已经泛黄的小册子。然后把红砖放回原处,墙面又恢复了原貌。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注意不到墙根处还有一块能动的砖。
马大天做完了这一切后推开了房门。
“你去哪?”陈三娘上前问。
“去死。”马大天说:“我的时辰到了!我该去死了。”
“你要去哪死?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陈三娘盯着马大天手里的小册子问。
“别问。三娘你要跟我一起去死吗?你要我扒了你的皮么?”
陈三娘不说话了,她跟着马大天的身体一直走到了大门外。那个清晨的莲花村死一般的静,静得可以听见马明的鼾声,还有四丫头拉动风箱的呼啦声。
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老人艰难地走在莲花村的山路上。陈三娘望着马大天的背影突然产生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甚至想跑上前去搀扶一下那个随风摇摆的身影。陈三娘当时在心里想,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呢?难道他留给我的钱财还换不来我的一个同情吗?想到这里陈三娘对着马大天的背影大声喊道:“叔啊!让三娘去给你磕几个响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