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风雨的声势,未必超过从前我在学校操场玩的时候,或是坐在我新城家里阳台上所遇到的暴风雨,然而仿佛那种怪天气是专属于旧基多城的,我相信彼时是地点决定了雨势惊人,是那里的所有事物,包括那里的雨,使得那场风雨格外的趣味盎然。
谈起旧城,法比恩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好像他一生都在那度过,没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值得玩味。然而我知道他跟我一样,没去过几次旧城,而且不知有多想一个人去历险一番。
法比恩和他的舅舅住在城市的南方边缘地带,远在新城和旧城之上,而且虽然我跟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但一开始的头两年,我找不出任何的理由,问问他的父母到底怎么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察觉少了他们两个,可是法比恩不提,我也就对这件事存着一种礼貌性的距离。我想表现出,无论我是如何的置身事外,但对于丧亲之痛,我和其他人一样,是懂得如何得体应对的。这连起码的同情心都算不上,只是,我觉得要像个大人,就该绝口不提这件事。此外,能和苏瓦雷滋舅舅住在一起多酷啊,好得无比的情况不容多问。
他们住的房子坐落的那一区,外观和白领阶级、侨民小区一样,不随时俗,建筑风格一如旧城的白墙、红瓦和西班牙摩尔风的阳台,然而结构却很现代。过去的几年里,我不知道在那里度过了多少时光,每当我离开那座大门,心思总被新奇迷人的创意和故事魅惑住。久而久之,那地方在我心目中成了一座魔幻圣殿,当装设了电子保全系统的大门朝两边分开,拜伦驾驶的奔驰车驶入的时候,坐在后座的我,想象力开始无止无休、无边无际的向前奔驰。
和我家人住的那间坐落在新城的公寓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在苏瓦雷滋的房子里,每样东西都是流动和不固定的,狗群从楼梯上滚动而下欢迎你的到访;还有,蒙尘的手风琴、沉潜海底受海水腐蚀过的船首饰像、一盒马雅箭簇,每样东西都在探问、生发出种种的传奇,轮流在苏瓦雷滋其人之谜和解谜之间摆荡。所以,虽然方圆几里之内,那是最大的房子,也不是我家,而且我很确信,拜伦对不速之客绝对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在那里,我就是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拜伦和他的妻子优乐利亚就住在大房子里的一间套房。优乐利亚同时是管家并负责料理苏瓦雷滋的三餐。拜伦还兼任园丁,他很自豪那些经他栽种和仔细照料的植物--巨大的仙人掌、相思树和来自异国的玫瑰,全种在深红的土壤中,淫雨时节,红土流淌成血般锈色的小溪,一路蜿蜒从花园直到车道。
住在南边的厄瓜多尔人有种理论,他们认为住在基多的同胞有点拘谨。这跟住在高海拔有关,他们脑子里属于南方优游和狂欢的部分,因为缺少必需的氧气,都死绝啦。不过就算这是真的,苏瓦雷滋也绝对是个例外。他漫不经心地流露出上流社会的风华,至少,他在法比恩和我的面前就是这么随兴。况且,会在家里面费事搞个小夜店的人,应该不至于太古板吧。除了齐天花板高度的书架、一张肃穆的书桌和一架壁炉,号称图书室的地板竟然是舞池里的棋盘式的格子地板,还有一个酒吧配上红皮高脚凳,外加一台配备有20世纪50年代单曲的点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