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动物，如果做的是噩梦，则希望快些从梦境中醒来，而美梦呢，则乐极忘返。
“你怎么如此贪心？”叶芳摇晃着双腿。
“我贪心吗？不，我觉得一点也不。如果我足够贪心，肯定不会只愿留在这个时空里。”
“你的意思是，我在现在这个时空是不真实的存在咯？”
“不，你是真实的，在这个时空当中，你和我都是真实的。我们之前的感受也是真实的。只是相对另一个时空而言，我们是虚幻的。”
“我觉得不对，我认为我们理所当然是真实的，而相对于我们此时的时空，你所说的那个才是虚假的。毕竟我绝不能相信我会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选择自杀。”
“症结就在于此，对，我们也许无法理解为何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牺牲性命。可是，我们不能否定的是，他虽不爱你，但你爱他！”
“是这样的吗？你如此说来，我似乎能够理解天下父母的心了。”叶芳盯着窗外看，又转了回来，看了依凡。“依凡，你有愿意付诸生命去爱的人吗？就目前来说，我应该没有！”
“有！”依凡笃定的说。
“哦？”叶芳好奇起来，“到底是谁啊？说来听听。”
依凡咬着嘴唇，奇怪的是，他竟然有痛的感觉。
“说说看嘛，我保证，会替你保密。这是做朋友应该有的美德。”
依凡的内心在掂量着，如果连这个时空仍然无法将心声说出来，难道又得等到生死离别的时候才悔恨吗？
依凡咬了咬牙，说道：“这个不需要保密，因为那个人是你！”
话虽说了出来，但是依凡什么声音都能听见，唯独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把话说了出来。
叶芳没有任何反应，难怪依凡怀疑自己是否把话说了出来。
良久，叶芳终于有了反应，她从床上站了起来。这让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依凡，稍稍放松了一下，可是，接下来等待答复的阶段也极不好受。他无时无刻不在认为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在毫无浪漫氛围之下，倾吐了心声。
叶芳在房间里面走动起来，走到窗台前停住了脚，她眺望窗外的景色。看见窗外摇曳的树枝，她知道寒风还吹得厉害，虽然感觉不到风，但她抱住了身体。
依凡紧紧盯着叶芳的一举一动，他觉得，叶芳简直就是他的女神，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吸引人。他又紧张得透不过气——如何美好的东西，是属于我的吗？他自己内心有一百万个否定。
忽然，叶芳收回眺望窗外的视线，转了身，恰巧碰见依凡的双眼。不晓得为何，她忽然别看了脸。
看见叶芳忽然别看脸，依凡的内心咕咚一下，像从高处摔了下来，失落到了极致，随后低下了头。
“你知道吗，依凡？前些天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时不时就会想起你，尤其处于与陆赢争吵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从小的玩伴的缘故。我试图强迫自己这么认为，可是，不行，我欺骗不了自己。我知道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在其内心有着相当重要地位的人。或许，依凡，你身上确实有一些独特的东西，你有，而陆赢是欠缺的，而这独特的东西又是我想要的。前段时间，我试图问自己，是不是我的内心深处，留有依凡的一席位置。可是，转念一想，这种想法太疯狂，太残酷，太自私。之所以与陆赢发生争吵，是因为我发现陆赢私下与其他女人暧昧不清。而此时，我又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好感。我认为这全然处于报复的心理，而这种心理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非一件好事。”
“这算是拒绝吗？”
“不，我一点资格也没有。”
“叶芳，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依凡盯着墙上钟的指针，似乎指针划过的路径并非时间的流逝，而是时间的回流，然后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儿时的画面。“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呢，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俩曾牵过手呢。”叶芳微笑着，怀念着过去。
“还有在班里，你拼命叫我名字的那次。”
“我想想。嗯，是呢，我差点忘了，曾做过如此疯狂的事情，好像才差点丢了性命。嘿嘿。”
“还有在楼顶天台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会子，你真的想过轻生吗？”
“说实在的，那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站在上面了。我甚至已经分析过，在空中要如何滑行，落地时该保持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才不至于死得太难看。可是，我始终没有往下跳，并非我怕死，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依凡转眼看着桌上那盆花，“那次是我决心最强烈的一次，在我裤兜里，有一封前一天夜里写好了的遗书。正当我要结束这可悲的一生，迎接新生的时候，你出现了。你跟我说，我是独特的，是世间的唯一。你说还有人在乎我，惦念我。那时候，尽管我还很小，可终究还是分得清哪些是大空话，哪些是出自真诚。彼时，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可以说是你赋予了我活下去的勇气。”依凡终于看向了叶芳，“我不晓得此时从你眼里是否成像了一个真实的我，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最真诚的一个我。”
依凡没让叶芳说话，自己继续往下说，他似要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保留在心底深处的秘密，逐一掘起，倾撒而出。“记得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场意外，那次是我有生以来感觉到一次比较恐惧的事情，也许自那以后恐惧这个定义才真正进入我的世界。如果当时那个司机再犹豫半分钟，也许我们就将葬身于大河。我不怕自己死去，可是，我不允许你那么快就死去。当车终于停下来，我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爱慕、担心你的情感逐日膨胀。”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总能成为同班同学吗？你以为真的是幸运吗？不，活了这么久，我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又或者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幸运都花在了与你的第一次相遇。所以，我接下来注定是不幸的。因此，我要比别人更努力，比别人更懂得争取，所以才换来了整个中小学阶段，都是同班同学的事实。说到大学，我不优秀，对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难度极大。我可谓孤注一掷，赌了一把，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那就是只要上了大学，才能把对你的爱慕表达出来。赌局最终的结果你也知道，是的，我赢了。我如愿上了离你很近的一所大学。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可以向你表白心意，可是，爱神没有眷恋我，或者说我还是不够幸运的，那天你领着男朋友出现在我面前。你要我给你的男朋友打打分，我给陆赢打了十分。不是因为陆赢真就那么适合你，而是，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时不想让你感到难过。接着，我十分违心地祝福了你们。现在想来，你与陆赢的不幸，是不是由于当时我的不真诚而导致的呢。其实，我有些高兴，因为陆赢终于离开了你；可是我又十分痛心，因为你的痛彻心扉，所以，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的快乐不是为了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但是，我发觉我并不能真正放手，我多年来的追逐：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我前行的方向。如果我放手，这无异于将我放逐于漆黑的夜。……所以，才有了我暗地里的窥视。当然，这是不道德的，可是，我想让你原谅，因为我的世界里面似乎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接下来的，或许不是这个时空该有的事情。那就是你死了。”提到死，依凡你身体显然颤抖了一下，他尽可能迅速地将“死”这个可怕的字带过去。“你就在我眼前离开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恨不得，恨不得，马上追随你而去……”
依凡终于没法再往下说了，他已经泣不成声。可喜的是，他无需往下说了，因为此刻，叶芳那柔软的双唇，温柔地贴在了依凡的双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