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很熟悉,又很陌生。
荒芜的天地之间,只有那一线的昏暗,很远,很细,很少。
朝着那昏暗走去,即使在微弱,仿佛也可以唤醒沉睡的灵魂,至少,可以触及那灵魂深处。
伸出的手,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触及那咫尺之间。
只是,一瞬间,那昏暗变成了殷红。
点点滴滴,晕染在指尖,慢慢延伸,直至被沉溺在这殷红的泥沼中,渐渐坠落.
安文熙就那样渐渐的坠落,她甚至都可以看到最后的昏暗,都变成了黑暗,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只要闭上眼睛,就连自己,也会没有。
如果,这是结局的话.
只是这殷红,却慢慢破碎开来,如墨的黑,包裹住她渐落的身体,像一双温柔的手,把她送向了明媚。
莫名的,凉意在脸颊泛滥,咸咸的味道,有种苦涩的感觉。
“顾巽.”
那是,她的眼泪。
只是这凉意渐渐浓厚起来,尖锐的感觉,让人莫名心里胆颤。
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安文熙几乎是身体比思维先动,微微偏头,然后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这个男人。
该说这个男人,是自己熟悉的人,还是陌生的人?
明明眉眼就是自己看过一遍都不会忘记的熟悉,明明这张脸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模样,明明这个人,就是自己最爱的顾巽,可为什么,那眼眸里的疏凉,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
那双精致的眼眸,本该如流云行水一般,是慢慢晕染开来的雅墨淡彩,如同石墨流连,一圈一圈的泛起涟漪。
只是现在的淡淡殷红,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淡漠疏远,如果可以形容的话,现在眼前这个人,有种细微的杀气狠冽。
他手里的尖刀,就稳稳的插在安文熙脸颊的旁侧,灼热的疼痛在脸颊处叫嚣起来,她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伤口处的鲜血,慢慢蜿蜒的痕迹。
那近在咫尺的距离,都可以感受到刀刃的冰凉,尖锐的张力,都可以撕碎她现在的心理防线。
可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眼眸的殷红,被自己染得浓郁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安文熙只觉得自己的血,也许也是冰凉的。
年久暗哑的门,发出“咯吱”的声响,如同地狱的葬音,折磨的不光是耳朵,还有,在心里的恐惧。
浓重的马丁靴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步一步而来,踏着曼陀罗的鲜血,从彼岸带着杀戮,走向了这里。
这里,是安文熙和他的地狱。
“可惜了,我原本还以为,他可以杀了你。”
这声音有些低沉,却有着特殊的磁性,与众不同的异国风味,就连尾字的口音,都是带着些许卷舌的诱惑。
明明像是在海边邂逅的异国风情,为什么那说出来的话语,仿佛让人置身冰渊,冷彻心骨。
Neal打了一个响指,原本还在和安文熙刀刃相对的顾巽,拔起短刀,走到了他的身后,
安文熙看得清楚,顾巽的眉眼里,没有一丝的犹豫,或者说,是没有一丝的感情,就像,是一具傀儡。
“好像自从上次,我们好久不见了,安,文,熙。”
Neal慢慢走到安文熙身边,看着她挣扎的坐了起来,脸颊上的鲜血未干,鲜艳的颜色在他的眼里斑斓莫测。
习惯性的舔了舔唇角,他伸手用拇指把那鲜血擦掉,而后,用舌尖仔细的品尝着味道,眼眸微眯的样子,危险十足。
“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Simon对你感情特别,为什么,他当初没有杀了你?”Neal像是打量着她,眼神沉沉,却只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在她的脸颊周围像是描绘着什么,手指离她很近,却又不去触碰,指尖微凉的温度,在她的感知范围内,一点一点的扩大。
那手指渐渐移到脖颈的地方,安文熙只是下意识的动了一下,Neal的眼神突然狠冽起来,掐住那细腻的脖颈,直接把她按倒在床上。
五指渐渐用力,就连小拇指细长的指甲,都深深的透进皮肤里,感受到那温热的流动。
但只是一瞬,Neal却松了手,用拇指温柔的抚着那跳动的动脉,笑得诡异,“有种魔鬼,她的血,是可以蛊惑人心,我虽然讨厌你,但你的血,我却很喜欢,所以放心,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杀了你。”
说着,他低低的笑了笑,扭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人,很是无辜的坐了起来,撇嘴道:“Mercy,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有电话。”那人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说道。
“OK!我来接,你来玩儿。”Neal站了起来,踏着杀伐的脚步,踩碎了这一地的尊严,带着魔鬼的笑意,狂妄的走了出去。
一时间,这个地狱,是安静的。
安文熙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何时溃不成军的流了下来,混合着自己的鲜血,混乱着自己的神经。
那避不可及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充斥在这地狱的每个角落,那是她曾经最为排斥的味道,现在,却是她恐惧的来源。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门口的那个人,仍旧是之前的模样,白色的衬衫,米黄色的针织衫,黑色的长裤,精致的腕表,舒适随意,雅致温暖。
细碎的刘海儿挡在他的眉眼前,儒雅忧郁,温润谦和的样子,没有一点脾气的淡雅。
明明还是文心啊,明明还是那个文医生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文,医生.”
那声低喃,胆怯怀疑,却还是相信着。
门口的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进来,在顾巽的眼前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扶着他坐到一边,把他手里的刀刃取了出来,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转身扔了出去。
那清脆的响声,久久回荡,静不下来。
再次看向安文熙的时候,就连眉眼都没有丝毫的变动,他只是轻声地说道:“杜悯,我的本名。”
这个世界,有时候莫名的想让人发笑,也许就在某一时刻,不经意间,就笑得,凄凉。
也许就在某个瞬间,一直信赖的人,就会换种方式,出现在面前,说着不负责任的话,击溃着心底的防线。
无论哪一瞬间,安文熙都承受不起。
“杜悦,是你姐姐,我们,算是亲戚吧,大概.”
安文熙曾设想过一万次,自己接下来是什么样子,崩溃,难过,愤怒,惊讶,但当她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她愕然发现,自己除了平静之外,没有多余的情绪,或者说,已经没有了别的情绪可言。
她擦了擦脸上的污痕,直直的走到顾巽面前,看着他仍旧是空洞的双眼,伸手直接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别的反应。
一直紧握的左手,最终还是慢慢的松了开来,垂在身侧,就像她说话的语气,带着自嘲的意味,轻轻淡淡,“文医生专攻的是催眠疗法,这种程度的,顾巽应该醒不过来,那就好。”
杜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是没有要说的话。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不是吗?
早知道,会这样的.
“其实,我现在说什么,都应该没有用了.”
这不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清晰明了,女生特有的声线,温温润润,像是山泉在叮咚作响,有种明媚的味道在慢慢弥漫着。
虽然模样狼狈,但她仍旧是整理好衣服,梳理好头发,然后,在顾巽面前俯下身来,伸手擦去他颊侧早已干涸的血渍,一点一点,细致而温柔,就连那褐色的眸子,都是暖暖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回过身来,就站在杜悯的面前,把挡在顾巽身后,以保护着的姿势,没有一点点的畏惧。
那样子,分明有些熟悉了,那眉眼里的坚忍,杜悯好像,也在谁的眼眸里见过,好像,很久之前了.
她就这样看着杜悯,蓦然的,笑了笑,唇角微扬,有种好看的颜色。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也许会试着哀求一下,但这个人是Neal,我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我只是,请你可怜一下顾巽,最起码,就是让我死,也不要让他在清醒的时候对我动手,就让他在被催眠的时候,就让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可以按照Neal的想法,怎么样都可以。”
“我可以给Simon偿命,我只是,算是求求你,不要让顾巽,再受一点委屈。”
这里,福尔马林的味道,渐渐淡了,甚至,没有任何味道。
“如果这是我们的罪,这次,换我来。”
她如是说着,依旧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