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对了对手上的火车票,她那个位置是靠窗的,柯耒紧挨着她,是中间的位置。
“柯耒,你想坐靠窗的位置吗?”安儿思索了下,回头问身后的柯耒。
柯耒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说:“随你呀,我都可以的。”
“我也都行,无所谓。”安儿见自己的客套话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便锦上添花加了一句。
“真的?”柯耒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到纸巾里,包好,抬头问道,眼里闪烁着欢愉。
“真的啦。”安儿骑虎难下,只得顺水推舟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柯耒一个箭步旋转着高挑的身材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仔仔细细地用纸巾擦拭着小餐桌,将大大的摄像机小心地放在上面。
安儿翻翻白眼暗暗后悔,谁叫自己假惺惺地来一番客套,现在只得祈祷挨着过道的那个位置的主人不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胖子。
火车终于晃动着开动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傍晚,没有左右逢源地遇上什么节日,开往F城的火车并不拥挤,至少安儿所在的这节车厢位置还很稀松,好几个人干脆合衣横躺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她身旁的位置依然空着。
由于这个海滨城是始发站,车厢内的空气还算洁净,放眼望去,每一张小餐桌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堆放着一些还未开封的饮料、零食、卤味,空白部分露着它本来的颜色,刚刚踏上旅途的乘客精神都还不错,除了几个眯眼休息和合衣躺着的,或坐或立或走的乘客衣冠整齐肤色鲜润。
“安姐,麻烦你帮我看下摄像机哈,我眼睛有些酸胀,想闭眼眯一会儿。”柯耒将车窗边的窗帘卷起固定住,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真是暴殄天物啊,安儿内心暗暗叫道,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却闭眼迎上一团黑暗,这孩子真是占着那啥不干嘛。
F城是个山城,从海滨城到F城的火车有一半先是欢快地在平地上疾驰,火车两边时不时地划过成片成片的橄榄林,绿油油的树冠随着小丘陵的起伏向远处连绵,间或露出一两间农人搭盖的简易看林棚,遮风挡雨的瓦顶上摇曳着顽强不屈的细胳膊细腿的长柄杂草,它们浅浅的绿在窗外飞驰而过几近透明,没有看到多少农人,大概是因为收成已过了吧。
渐渐地,火车又穿过了几座零散的村落,有妇人抱着胖墩墩的小孩远远地对着火车招手,有毛发脏兮兮的家犬懒懒地趴在自家门口对火车的呼啸声不为所动,有排成歪歪斜斜队的路人在道口的升降杆外内心地等待着火车的通过,有坚守在废弃小站的工作人员举着小旗继续履职,火车跑啊跑,它前面没有胡萝卜,它后面没有大棒,它欢快地走在路上。
慢慢地,楼房渐稀,不知从那儿荡开了一条水面平静的大河,山开始高了起来,隧道也多了起来,信号时断时续,对面煲电话粥的女孩恋恋不舍地收起了手机,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安儿知道,火车已经行驶了一半多的路程了,离F城越来越近了。
暮色渐深,窗外已是深深浅浅的黑色、褐色、深棕色,间或点缀着几点微弱的灯火,因着火车的晃动,光线抖抖地颤动着。安儿所在的窗口看不见月光,只能凭借那条大河粼粼的水面感受着山间月光的清凉和透亮。
卖零食的小推车来回地更加勤快,餐车也发出腻人的饭菜香从过道间穿过,柯耒许是闻到了饭菜香,睁开眼伸了伸懒腰问道:“安姐,几点了?”
“差不多六点半了。饿吗,是吃饭还是吃干粮,我这备了些。”说着,安儿弯腰去打开脚边的小行李箱。
“谢谢啦安姐,不了,不大习惯在火车上吃东西,反正一会儿就下车了。”柯耒婉言谢绝。
“差不多还要半个小时。”安儿提醒道。
“没事儿,顶得住。”柯耒拍了拍自己衣服肚子上的大菠萝打趣道。她今天穿着米黄色菠萝钩花套头线衣,大圆领的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细长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俏皮中带着点小性感。
安儿不做声,笑着点点头。
“我再眯会儿了,坐火车实在是无聊。”柯耒打着呵欠又歪头闭眼休息了。
窗外已是毫无景色了,玻璃像被人泼了墨似的了无趣味,安儿突然想起临行前自己往手机里下了几首古道的歌,便插上耳麦打开手机听了起来。
先是一声火车汽笛声,接着是男生的清唱,嗓子干净地有些柔弱,“Countryroadstakemehome,TotheplaceIbelong”,然后是木吉他声:
后来,
我的阅览室是火车厢
熟悉的人情与地方
不用逃不用赶
我走进车站
我坐着观看
我混进陌生
比熟悉感更好的安全感
在我的火车厢
火车进洞火车穿山
没有信号的手机是个书箱
下了很久的书
翻了一半的文章
无聊竟是最好的师长
引着你往书里钻
不知不觉
到另一个地方
遇到另一群人
在我的书房我的火车厢
古道的声音在这民谣气质的词曲里有着说故事般的动人之感,娓娓道来不急不燥,安儿眯着眼听着听着,彷佛自己身着海军蓝水手服赤脚淌过一条小溪,溪水的声音脆脆的亮亮的欢快地朝气地水却柔柔的凉凉的从脚面流过。
她又听了几首古道的歌,都是民谣风格,商业性不强,更多的是自娱自乐的气质,这种气质有着不管不顾的自信和自由。
这次采访工作都是柯耒帮忙联系的,安儿并未与古道直接接触过,现在听了几首歌之后,对这位采访对象的兴趣倒是越发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