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和平年代甚至是绝对安全的大后方,他们大可静下心来揣摩或者等待这个人的归来,可这是前线!这是几乎贴在联合国军队刚刚撤走的准阵地!就这么一个昏迷的志愿军连长,他会去哪里呢?是敌人的渗透还是另有隐情?当晚负责警卫工作的干事详细询问了情况后,便命令警卫排散开在山里搜寻,佛爷等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当时在茫茫的山林中寻找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黑夜如墨,加上敌我难明,每个搜寻的战士心里都战战兢兢的。就在大家筋疲力尽想要放弃的时候,佛爷和崔智京在一道小沟里发现了湛江来。
在月色下,湛江来冻得瑟瑟发抖,前后不停地耸动着身子,青黑塌陷的眼睛空洞地盯着面前的大树,他不时用手触摸树干,嘴里不停地喃喃着:“老哥对不起你们……老哥来了……老哥对不起你们……老哥来了……”
“大头!”
佛爷脱下棉袄披在湛江来身上,紧紧搂着他不禁老泪纵横,那一刻,所有熟悉湛连的人,都在这个深寒的山林中流下了眼泪。
湛江来回头望着那些站在沟上的战士,在月光俯照下,他们模糊而闪动的身形,似乎如缕缕幽魂在向他招手,在这个凄迷而诡异的夜晚,湛江来不断地重复着那两句话,回到山洞后,苏大夫不得不给他扎了一针,重新令他昏睡过去。
警卫排战士排除了各种可能的危险,庆幸这是一场虚惊之后,便各自流着白毛汗散回自己的岗位,等苏大夫好说歹说劝走湛连的老兵后,佛爷又跑了回来,他说他死活也不想再离开湛江来半步了。
苏大夫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抱着双膝望着湛江来,对佛爷说:“我每次看他的脸,就想一个这么俊气的家伙怎么能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离别呢?后来我为他做手术,擦干净身子的时候,我看见那些新伤旧伤,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啥?”
“是力量。”
佛爷没懂,苏大夫甜甜一笑,说:“他那么躺着,所有生命体征都要消失的时候,我还是能感到他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一个军人的力量吧,后来我想,在横村的时候也是如此,就算他凶巴巴地对我,我还是能感到那种力量带给我的信任。”
佛爷还是没懂。
苏大夫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说:“你也能感到他那种力量,对吗?”
佛爷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王八羔子平时像个闷蛋,发狠的时候又像活阎王,你说的力量是这个不?”
苏大夫难掩笑意,她说:“差不多吧。”接着她又说,“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我没在东北生活过,都说东北的冬天很冷很冷,直到我来到朝鲜,才知道这种寒冷的意思。”
她见佛爷还是傻愣愣的,就说:“一个人,如果经历了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才会明白春天的来之不易,在东北抗日的时候,你们一定是为了这个春天坚持下来的,也是为这个春天来到这里,我很敬佩你们,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佛爷有些明白了,他搓着手傻笑道:“你说的意思我懂,啥春天不春天的,那是逼得没办法!在东北抗日的时候,小鬼子太狠了,柳条刺刀一上,连他妈怀孩子的娘们都挑,爷们不上咋整?我跟你说啊姑娘,跟小鬼子拼刺刀有学问呐,大长枪似的三八盖子照直刺来,你转个身立马给他脑袋卸喽,还有……”
苏大夫在他咧咧的时候就捂住耳朵了,她看湛江来眼皮翻动,就竖着白嫩的手指头放在嘴前,佛爷正飞着唾沫说得过瘾呢,一看她那样心里有些不情愿,他不由喃喃着:“怂丫头,也就在你眼里他有那么点俊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