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毛发消退,人身显现,星耀从卢敢当身后跃下,瞧着他如山倒塌,默默的道:“傻瓜才和狗熊比力气!”说着,神情稍怔,遂陷入反思中。
他反思的并非战斗方式的错误,而是致使他改变战斗方式的原因。他本来只懂得以长碰长,眼下却成功的实施了一回以长攻短,老实说,心情有些微妙。或许因为现在是特殊情况?
可自己什么时候在乎过情况?
星耀喃喃自问,因此沉默下来。
“角木星耀?角木星耀!”狐狸已跑到他身边,喊了两声却没应答,于是绕着他身边喊话:“角木?角木星耀!角木星星?角木笨蛋!”
星耀在她喊得渐渐得意起来时,突地扭头看她,轻声问:“你莫非在喊我?”
狐狸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来;她缩着脖子弱弱的道:“没有啦,我是……我是在问你苏九那个笨蛋在哪里?”
星耀下意识的感觉了下,竟发现口袋的水珠在细微的动弹,于是将它掏出来,放在手心;这水珠若非苏九的操纵,绝不会动弹——
果然,触到星耀手心的一瞬,水滴极速颤抖起来,并且纠缠变化,过了会儿变成一张嘴的形状。只是这水珠太微小,因此这嘴巴也微小如尘埃,它开阖着似乎呢喃细语,声音也太轻太小。多亏星耀耳力惊人,侧耳费神听,终究还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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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化为液体,流淌来去。只要淌过的地方,就能通过拓印,辨别移动的痕迹。他现下只是一滩水,紧追着王望舒的线索,到了池塘边,重新化成人形;小桥流水,凉亭修葺,亭中石桌,桌上放象棋残局,此外别无他物,王望舒的痕迹也消失在彼。
苏九于是跳到凉亭中,绕着石桌走了几圈,嘿然道:“难不成有什么机关?还能摆得更明显点么……”他随手将红‘炮’支起来,隔马吃马。他只是随手而为,走了一步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反应。
半晌,苏九喃喃道:“看来没那么简单啊。”他低头看去,那棋盘的‘黑方’棋子,自动的走出了应对的落子。
于是,他隔打的炮被车撞掉,并虎视着马。
苏九苦恼起来,笑道:“这可不好办,我不会下棋嘛……”说出这句话时,他多少还存了侥幸,所以硬着头皮下来几步,结果残局变成了将死之局。
“这可麻烦啦……”
苏九正在干笑,耳边传来让他乍毛的声音。
“你说什么麻烦?小苏苏。”
苏九笑容僵在脸上,脖颈的关节艰涩起来,费劲的扭头看去。背后的池水悄无声息的分开两旁,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通道中,悠悠走出一人,气质静谧,偏偏笑眼看人,时常笑弯了眼。
王望舒。
迄今为止,带给苏九最大心里阴影的人。
当真的迎面撞见王望舒的刹那,苏九小腿不自主的发软,强撑着直面他,勉力笑道:“哎呀,亲爱的学长大人,我们好久不见……那个,真是好久不见!”苏九千般的利嘴也笨拙起来,只能重复的这么说。虽然真正没见只一日夜,但对于苏九而言,再逢王望舒的心情简直有天堂到地域的落差。
王望舒静静走过来时,苏九幻想出烈火红焰,伴随而来,还有鬼哭狼嚎在五丈范围内响彻。
当然,这不过是他的幻想。王望舒只是很平常的站到苏九面前,笑眯眯道:“你看上去很困扰哟。”
苏九的脑子极速运转,分析来分析去,也只有一招了——他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学长,其实我被人绑架了!”
说出这句话,且不提王望舒的反应,苏九却终于松了口气,姑且顺着类似的感觉伤心欲绝的说:“人太优秀也是罪过啊……角木星耀那个混蛋,因为要利用优秀的我,所以威胁我替他做事……学长,我太不中用了,又打不过他,只好屈服在他淫威之下……”
王望舒笑吟吟的柔声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一句都听不懂哦。”
苏九太清楚这个表情——这分明是老猫戏鼠的表情!这种时候,老实的说明会更有用,于是道:“学长,你不知道角木被通缉了吗?”
王望舒笑道:“我当然是知道的呀。”
苏九暗自长舒一口气,他本来的目的也只是转移话题,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闻言苦兮兮的道:“那么,学长也知道我被他胁迫逃亡吧?”
王望舒柔声道:“唔……跟我听说的不同哦——不过,就这么认为吧,然后呢?”
苏九暗骂‘哪个混蛋多嘴’,面上装作无辜道:“然后他就逼着我找出学长。”
“是这样啊。”
王望舒恍然的样子,走到石桌,看了看笑道:“话说回来,小苏苏追踪的功力很强啊,只差一点点就找到我了呢。”
苏九讨好的笑道:“哪有啊,光是这盘棋,我就怎么都下不赢啦。”
“没有哦,你真的只差一点点。”王望舒拿着黑棋走了一步,理所当然的被对方趁机吃掉了老将。
“这样就可以啦。”王望舒用下巴点着对面的池水。果然,水面极速分开,岸底露出一个黑洞。
“这盘棋赢输都可以,只要下完它,就算通过哦。”
苏九看着王望舒的笑脸,后槽牙开始发痒,只想狠狠的咬死对方。强撑着,露出姑且算惊喜的笑容,恭维道:“啊!原来是这样的,学长为人的境界就在这盘棋上啊。学长是想说‘输赢不论,贵在坚持’吧?”
王望舒轻笑道:“这盘棋是别人摆的,我猜他摆这残局,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所以输赢都无所谓。一个人除非是为了打发时间,否则怎么会不论输赢呢?”
苏九心想怎么都好,自己能蒙混过去就行,于是忙不迭的点头道:“学长说的是,太对了,这里面一定有大道理。可惜我脑子不中用,容我去想想吧。”说着,脚下一滑,就要远遁。
王望舒闪到他面前,挡住他柔声道:“小苏苏,角木也在这里吧?”
苏九干笑着点头。
王望舒笑道:“那么,你们找过陆汉轩了?”
苏九毫不见疑色,笑道:“学长也知道角木是被冤枉的?”
王望舒道:“通缉角木,是我的建议,我当然知道他并没杀人。”
苏九点点头,道:“我们早该猜到的,西岐澎湃一向不是玩这种手段的人,除非是——”他要说‘一只狐狸’但王望舒就在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当然并不敢说出口。
他转而说道:“不过还有很多疑点,最当先的是,陆汉轩究竟要什么东西呢?而且,为什么不直接拿下陆汉轩?”
王望舒轻身笑道:“我的想法是要锻炼一下角木,或者说——给他一个解除咒印的机会。不过真正做决定的是西岐,他的想法向来都很奇怪呢。至于是什么东西嘛——你猜猜看?”
苏九不由的陷入分析中,演戏也顾不得了,低语道:“既然西岐澎湃没有直接对陆汉轩动手,就是说‘陆汉轩没有资格惦记这件东西’,大体来说是想揪出幕后黑手吧?这种程度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苏九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甚至显出惊怖,直视着王望舒道:“我倒是有一点想法,不过,这未免太吓人了……”
王望舒脸色沉静,带着一丝笑意,缓声道:“吓人,很吓人。连我都吓得发抖。”
苏九不可思议的道:“难道真的是……?”
王望舒发问:“是什么?”
苏九咬牙道:“世上能吓人的东西很多,但足以吓住人,还让人发疯的要得到的,只有一件——”
“权玉!”
这两个字出口的刹那,苏九的不禁的屏住呼吸,直直的盯着王望舒。
王望舒静默半晌,长叹道:“至高权柄呀……在进入学院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东西只在传说里。”
苏九苦笑道:“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简直像有人突然告诉我,原来这世上是有神明的……”
王望舒莫名道:“这世上确实是有神明的。”
苏九张了张嘴,双目瞪得滚圆,最后还是未说出半句话。他大概觉得这些太过荒诞,既不敢相信又不禁在心底信了一丝。
正是这一丝,让他瞠目结舌,讷讷无语。
王望舒忽地笑道:“你知道了这么多,想必也传给角木知道了吧?”
苏九心中一颤,将脸上惊骇的表情收敛起来,由衷佩服道:“真不愧是学长,一点点把戏也瞒不过你吗。”
王望舒道:“你是水,我却是控水,站在我面前的你是否完整,我比谁都清楚。而且你是个小狐狸呀,再怎么让你惊讶,也不至于摆出这幅样子,不是演给我看是什么?”
苏九耸肩道:“说到狡猾,学长才最狡猾啊。明明想让我说给角木听,还一幅大度的样子。干脆明说吧——”苏九着重道:“学长还有其他事,想让角木听见吧?”
王望舒眼睛稍睁,露出如墨的眼睛,轻声道:“小苏苏果然很厉害呀。那么你告诉他——西岐在基地山巅,那里应该很热闹,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瞧?”
“至于我们……”他笑吟吟的指了石桌上的残局,道:“用它来打发时间好了。”
苏九沉声道:“这棋上动了手脚?”
王望舒柔声道:“看来对方棋高一筹,早已有了布置。棋子上施了‘十四日无间’的五字封禁咒,一旦碰到棋子,就自动触发。”他用食指转着圈,笑道:“这附近百米内,已成了牢笼,三小时内无法脱身了。”
苏九长叹口气,颓然道:“唉,我可不会下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