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伤痛回忆

他被我笑得浑身不自在。拍拍屁股站起来，又要把我撇下。

但走了几步，想想不甘心，就又旋过身来，对我吼道：“喂，真有那么好笑吗？对，没错，就是你猜想的那样。那个女人是个富婆，年轻丧夫，然后不甘寂寞，便要找个小白脸……可是，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小白脸。也不会为了金钱而妄顾自己的自尊……喂，你还笑，还笑……”

我眼泪都出来了，虽然还在哈哈大笑，但天知道我哪里是在笑啊，我分明是在哭嘛。年轻丧夫？跟我多象啊。真是同病相怜。

“喂，我并不是看不起她，也并不是嘲笑你。”

我赶紧解释，免得把这家伙彻底惹火了，有我好果子吃。

“可是你在笑什么？”

“你还不许人家笑啊。”

我耍无赖。

“那么……”他舔了舔唇，“你不会觉得象那种女人，很什么吗？”

“很什么？”他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嘛。包小白脸又怎么啦？哦，就允许男人包二奶，不允许女人包小白脸，这是什么道理嘛。“她年轻丧失，再找另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啊。她出资，如果你爱卖身……”

“喂，干嘛扯到我身上，我才不会卖身呢。”

“好好好，你不卖身……”终于安抚住他的怒气，我们又并肩坐下，可是总觉得他看我的眼光怪怪的了，“喂，你盯着我干嘛？”

“襄家的第二代接班人……好像过世了，对吗？”

“嗯……”我、我，我该说什么呢。

第一次，我在他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所以，你也是寡妇？”

“我……”眼泪，就那样不期然地蒙上眼眸，“你、你不要觉得我可怜。而且虽然跟那个女人情况差不多，可是，我不会包小白脸的。所以，不要以这种眼光看着我好吗？淮村贝先生，我对你完全没有兴趣。”

“我相信。”

相信还不把眼光移开？

“给我说说你的事。”

“呃？”凭什么我要跟他说我的事？

“对不起，我不想说。”

挖人痛处，是他的专长吗？这个男人真可恶。

“你自己说，或是我找私家侦探去查，随你选择。”

天呐，这男人，真霸道。

“我的故事——很长的——我怕你没兴趣听——”

“如果我没兴趣听了，我会喊停——”

天呐，我真的要说吗？对这个男人，说出我埋在心里已久、并极力遗望的往事吗？他看着我的眼眸是如此坚定，非要我说不可。

“六年前……”

随着我的回忆，我的身心都恍如回到了六年前，我们就读的那间“金学院”。

二年级，中文系教室。

“飞宣呀，飞宣……”

我们的班长温星颖，也就是坐在我后排的那个男生叫着我的名字。

“什么呀？”

我把自己的头往后扭去，正好对上他纯真的笑容。

“放学后陪我去一趟经济系，好不好？”

他爽朗地对我绽出笑容。

“有事吗？”

这个温星颖，今天怪神秘的。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

“你答应我，我才能告诉你。”

“喂，不是吧。万一你叫我杀人放火，那我不是死定了。”

我作出惊恐状。

“不会的，绝对是举手之劳。”

他仍旧笑得纯真，帅帅的脸庞，半是绯红。

“那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呢。”

我作出倾听状。

“那我说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吓倒，也别喧哗。”

这家伙，真够啰里啰嗦的。

“得了，得了，快说吧……”

“做我、女朋友……”

“什么？”

我尖叫一声，立马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我的同桌嫣嫣赶紧将我拉起。

我坐好在座位上，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今天不知是吃了什么药的温星颖。

“干嘛这样看我？”他怪不可意思地扭过头。

“我说你是生病了吧？”

我摸摸他额头，“很好呀，也没见发热……”

“你才生病呢。”他嗤然。

“那你为什么说出这种话？你知道我不想谈恋爱的……”我林飞宣可是因拒绝男生的追求而出名的。身为好友，他还不知道我吗？

“我是说，假扮我的女朋友。”

假扮？

“只要牵牵手就好了。那还不是举手之劳？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这家伙钻空子拿我刚才的话塞我。

“得了吧，我才不跟着你胡闹。”假扮他的女朋友？万一他耍无赖弄假成真了怎么办？我林飞宣可不想这么早就谈恋爱咧！

问我为什么？没错，每一个青春少女，都有自己倾心的对象，都想发生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我只能说，我还没有遇到让自己倾心的人。

“林飞宣你很不够朋友喔，”他有点生气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经济系搞联谊，而我和他们的系代表襄辰溢是铁哥们。他邀请我参加联谊。你想啊，我不带一个出得厅堂的女友怎么行，会丢脸的。”

“那是你的事，与本小姐无关。”那个多喜欢他的女孩，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出得厅堂的。存心让我为难嘛，这个温星颖。

“行，”他搁下狠话，“那下次考试的时候，你别问我要笔记看。”

“呀……”说到考试，这可是我的痛处，“星哥哥……哈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仗义的，最讲义气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穿得漂漂亮的伴在你身边，让人人都羡慕你有个漂亮女朋友……”

我见风使舵功夫可是一等一，对温星颖露出一副顺顺贴贴的嘴脸。

“那你准备穿什么服装？”

“穿什么呀？”

我皱起了眉头，对呀，我穿什么呢？

我衣柜里的衣服是屈指可数。

而且都是见不得场面的，不是长衫、牛仔裤，便是宽大得吓死人的运动装。

“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温星颖说着，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漂亮的包装盒子。

“是什么呀？”

我瞪大了眼睛，很美的盒子喔。

“今天晚上穿的衣服。”

“晚礼服吗？”呀……太开心了，太开心了，我终于也有穿晚礼服的机会了。

看这个盒子的派头，就知道内在肯定不俗。

嗯，虽然它不是属于我的，可是穿着过过瘾也好呀。

“你穿上它，肯定很好看。”

他瞧着我，面露欣喜。

一副看自己的女人，越看越得意的神情！

“我穿完之后一定还给你，这样你日后追女孩的时候也可以派上用场。还有包装纸和彩带我都不会弄损，一定原装正版交回你手里。”

我高兴地说着。

“林飞宣……”听见我这么说，温星颖忽而扳起了脸孔，“说得我很抠门喔。”

“要不然，你要将它送给我？”如果是真的，那就、太爽了。不不，林飞宣你不能贪心啊，接受了他的礼物，也许他会误会的……

“这礼服本来就是为你挑选的。”

他一副如果我不接受就是看不起他的表情，既然这样，我也不忍辜负他呀。

“呃，谢谢，谢谢你了。”嘻嘻，真开心。我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书桌上，一边拍着嫣嫣的手，问：“你说会不会是我喜欢的衣服类型？”如果不是现在班上太多人，我肯定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封了。

“当然是你喜欢的类型了。”

嫣嫣笃定地说。

同时我听出她语调里苦涩的情绪波动。

“真是我喜欢的？”嫣嫣怎么这么肯定呢。

“我还不了解你吗？”她脸上异样。

“什么意思？”奇怪，有内文。

“因为这件衣服是温星颖找我帮忙挑选的，你喜欢什么衣服，我会不清楚么。”

哦，原来是这样。

我兴冲冲地捉住嫣嫣的手，“嫣嫣，谢谢你了，我的口味你最清楚了……”

那时的我象个傻瓜，只顾着自己乐，浑然感觉不到身边人的难过。

“不用谢。”

高兴劲儿过后，我才倏觉嫣嫣的神色很不对劲，眼圈也红红的，“怎么了？”

我非常担忧地问她。

“哦，没有，这几天老是感觉不太舒服，眼睛涨涨的……”

嫣嫣说着作势揉了揉她自己的眼睛。

“你会不会是生红眼病了？你的眼睛很红呀。”

我真的很傻，象个傻瓜。

“呃，可能真是生红眼病了……”

嫣嫣不住地点头，一副要瞒住我什么事的样子。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嫣嫣喜欢温星颖，而温星颖心仪的是我，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嫣嫣对他的一片心意，还做什么都让嫣嫣给他出主意，包括怎么对我表白，包括送什么东西给我，我才会喜欢和接受……

嫣嫣并不是生红眼病，她眼睛红红的，是要流泪。

晚上。

我穿上温星颖送我的淡蓝色晚礼服，与他相携出现在经济系的联谊会上。

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我们这对“金童玉女”的组合的确吸引了不少眼球。

而温星颖也因此受到众人的瞩目和许许多多羡慕的目光。我也被女同学包围在小圈内，她们不断追问我，这衣服是从哪里买的，价码是多少。看来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的确很好看，为此，我得意不少。

就象一场少女情怀的梦，只是这场美好的梦中，只有公主，没有王子……

温星颖他并不是我的王子，我一直都知道，即使他很迷人，喜欢暗恋他的女生很多，但我却不会是其中一员。我和他，只能是朋友。

温星颖今天晚上很开心，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林飞宣，我的唯一女友。”

他的朋友群很多、很杂。上至富家公子，下至平民子弟都一大票。从此可以看出星颖这个人非常善于交际，平易近人。

其中有一个衣冠楚楚，仪态儒雅的男生，给我很大的冲击感。

他也是星颖的朋友，而且还是好朋友。

他叫辰溢，襄辰溢。

“你好，我叫襄辰溢。”

当星颖介绍到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与他握手，我顿时，感到一种脸红心跳。

这是和别的男孩相握时所没有的。

那一刹，我知道，爱神光临我了。在他旋窝般的眼眸里，我沉沦了，周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静止的，我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笑容，爽朗的笑容。他的笑声，文雅的笑声。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我看着我的眼神闪耀、发亮，我们四目相对时，似乎擦起一股火花……自然！我与他的互动，我们的神态交流星颖也是察觉的，所以那天晚上，他并不太开心。

因为对星颖很抱歉，所以联谊会还没有结束，我便提出了要回家，并拒绝了星颖的相送。我没有想到，襄辰溢会追出来——

“林飞宣同学，你落下了手提包。”

“哦，谢谢。”我心里在窃笑。其实他不知道，手提包是我故意落下的。我也没有把握他一定会看到，而且一定会追出来，但我想试试。

“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对男生提出要求。内心忐忑，我生怕他会拒绝。

“当然。”

他是出于对我的好感，还是出于男生的责职而答应呢？我不想深究。

我只知道当他答应我的那一刹，我醉了，我看到了如花香般的未来。

看样子，他并不是个富家子弟，因为他用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不过这并不减少我对他的爱恋。反而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林飞宣也是个平民女孩啊，并不冀望遇上有钱大少。而且我坐在他的车子后座，还可以借机揽着他的腰。与他亲近。

我家住在海边。自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时，一个姐姐对我特别好，我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她成人后，出来工作，有经济方面的独立了，就把我从孤儿院里接了出来，并在海边置了一栋别墅，让我们一起住。

“在海边有别墅的人，都是富家小姐。”

他还这么取笑我。

“哦，不是，那是孤儿院的姐姐在照顾我。而且姐姐说，别墅是公司分配的。”

“那她公司的福利挺好喔。”

“是不错，在襄氏企业上班。”我忽然想到，“……咦，你也姓襄呀？”该不会就是他家企业吧？我听说有很多富家大少因怕被绑架，都刻意隐瞒富有的家庭背景的哦。看他一派贵气的样子，实在不像平民男生。

“天下姓襄的人很多。”

他这样说，等于否认。

他把我送回到家门口，就走了。虽然没有温情的话别，我与他，也并没有男女关系上的进展，可是今天晚上，我就是觉得很幸福。

我目送他，向他挥着手，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融入夜色的背影。

我的姐姐林飞若，她长得很美，在襄氏企业任秘书的职位。

回到家里，我发觉姐姐还没有睡下。

室内也没有打灯，黑暗中她坐在软皮沙发上。我打开灯，看见姐姐的眼珠子如常地灵动转了轻，说：“刚才那个男孩我都看见啦。”

她是倜侃我有心上人了。了解我的姐姐知道，我是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男生送我回家的。襄辰溢，是第一个我允许他送我回家的人。

我坐到姐姐身边，有点懵懂地问：“姐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在宴会上，第一眼看见他，我的心就跳得好快哦。”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个男生，我是认定了，但我想征求姐姐的同意。

“只要是你喜欢的，姐姐一定赞成。”她抚摸着我的发丝，我就知道姐姐最明白我的心意了。可是，我的笑容眸间凝结。

“姐姐，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我连忙握紧她。

姐姐笑了，她笑得象一杂颓败的莉花。

“最冰的，是姐姐的心。”

她忧伤的语调，孤寂的笑容。

“姐姐，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惊，开始无穷尽地害怕起来。这个世上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要失去她。

“听我说，”血丝，自姐姐的嘴角溢出，她的声音变得虚弱，“飞宣，姐姐已经服食了药物，这药物会让人永远摆脱痛苦、思念、爱的纠缠。飞宣，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对不起。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保重……”

“姐姐。”

我哭喊着，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才刚刚感到幸福，为什么就要承受失去姐姐的致命打击？我不要。如果陷入爱恋的幸福，代价是要把姐姐带走，那我宁愿这幸福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姐姐，姐姐，不要离开我……”

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暴哭着。

“飞宣，听我的话，不要为我伤心难过。还有，一定要把大学念完。这是姐姐对你的最后期望，虽然你成绩差，又不爱念书，可是，还是要把大学念完，知道吗？答应姐姐……”她虚弱的手，握着我的。血液，大片大片地从姐姐的嘴角渗流出来，一滴滴地、淌到软皮沙发上，淌到我的身上。

姐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她唯一的亲人我的身边——

那天晚上我蜷缩着身子，守着姐姐冰冷的身体，泣血地读着她的遗书。

“飞宣，姐姐就你一个亲人。离开你，也很不舍。可是，姐姐想用自己的死亡给你换得一套房子，一个栖身之地。你知道吗？其实做秘书这点微薄的工资又怎么够我们姐妹俩生活，又怎么供得起你上学？还有这房子，并不是公司分配的。姐姐只是一个小秘书，在公司没有这种福利。其实姐姐这些年来，都是在做别人的情人……我曾经以为的爱情，原来在他眼中只是交易的关系。唉，罢了！这套房子，就是包养我的那个男人给我买的。现在他有了新欢，他打算将这套房子送给那个女人……可是姐姐不会让他如愿的，姐姐死了，房子就是你的，谁也不能夺走。我已经将房子的产权转到你的名下，还有……我留下的钱足够你念完大学，你一定不要辜负姐姐的期望，飞宣……”

梦，这是一个噩梦。

我不愿相信，可是它，却是这么真实。

我记得姐姐说过她喜欢大海，喜欢听潮起潮落的海浪唱歌，她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伴着大海，所以才会决定在海边定居。

现在她死了，她是不是希望以另一种方式永远伴随着大海呢？

天亮了，阳光从窗帘透进来，又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可是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了姐姐，只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还有美好可言么。我抹了抹眼泪，到一个木匠家里要求订做一艘小船，好给姐姐办后事。

木匠却把我带到他的工作间，指着一块白绸罩着的东西说，“大概半个月前有一位小姐来找我，她要求预造一搜小船，并且说今天会有人来取。”原来姐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包括她自己的后事。姐姐……

我走上前，把白色的绸缎拉开，仿如看到了姐姐安详地躺在里面……

我请木匠让人帮我把小船送到我们家前面的海边。

然后我背起姐姐的尸体，让她安详地躺在小船里。

我在她身体的周围摆满了鲜花，那是她最爱的花朵。

我拿起桨，把船划到海中心。

望着茫茫的大海，还有安详地躺在船里的姐姐，我突然很想跟她一起走。

可是，我又突然间想起了姐姐遗书上的内容——

“我爱上了他，爱上了那个包养我的男人。可是，他却有了新欢，他不会再爱我了。我恨他，我多想报复他，多想报复他……”

报复吗？姐姐。

你想报复他吗？

好吧，你无法办到的事，就让妹妹替你办到。

我一把火燃着了小船，燃着了姐姐的身体，看看姐姐随水流渐渐飘去……

随着姐姐的离去，我整天整天都陷在如何为姐姐复仇的悲伤与挣扎里。

我要复仇。

可是辜负姐姐的那个男人是谁呢？姐姐在遗书中并没有提到。

已经很多天没有去学校上课了，嫣嫣打了很多次电话来，都被我说推说身体不舒服，便挡过去了。某天门铃响起，我红肿着眼睛跑去开门。很意外地看到来人居然是——温星颖。喜悦之中，不免又有一股失望。

我在失望什么呢？

那时，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模糊地有一种感觉，星颖他并不是此时此刻我最想看见的人。我最想看见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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