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她没好气道,打断了我的思绪,“长眼睛了不起啊!”这一句可顿时说得我哭笑不得。
那一刻,仿佛总有些什么东西打碎了我心底的平静。我问她:“你……没事吧?”
她揉着发痛的肩膀哭丧着脸道:“大哥,鬼才没事啊!”看着她的样子,我真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几乎是同时,我注意到不远处道路转角处的光亮靠近了,心想这要被发现僧家之地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姑娘就不好了,于是我竟把她是个“贼”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当下没多耽搁,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拦腰抱起这女子就往屋里赶。我捂住她的嘴,一同躲去了黑黢黢的床底下。
她不停地在我耳边发出“呜呜”的像是呜咽一般的声音。我一边注意门外的动静,并且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掌的力道,担心她惊叫出声引来巡逻的和尚。然而当我意识过来,她好像快要断气了。
“谋财害命啊!色狼!变态!”她压低声音,愤怒地瞪着我。
“不准叫我色狼!”我警告她。
“色狼色狼色狼……”
“好好好,大小姐,你别叫了成不成,我求你了。”怎么弄得好像我变成贼了呢……
“(*^__^*)嘻嘻……”她忽然邪恶地笑了,简直是一个花枝乱颤,看起来却更像月亮了。
然而麻烦的事情却来了。我窥见那团淡黄色的光亮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在外头敲门了。我登时额头沁出了汗珠。不过好在屋子里没点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行事倒也安全些。
“狂施主,你没事吧?”门口传来某和尚的声音。
“哦,没事没事。”也许是由于说得过于镇定,不想却更是引起了那打更和尚的疑心。更要命的是——我才意识到门没关紧!
果然,那和尚也不是白痴,一定是看出了蹊跷,轻轻推门进来。他手中提着的灯笼发出朦胧的黄色灯光,所幸那光还不够亮,照过的黑暗处也不尽能看清楚。
亏得我急中生智,在他意识过来之前已经“霍”地一下扯下了床上的被子,并装作痛苦不堪的样子从床底下爬出来。
“狂公子?”他低下头朝我问道。
“诶,我在呢。”我恰到好处地用被子挡住了女孩。
“你……怎么在床底下?”他显然十分吃惊,瞪大了眼睛。
“哦,我刚才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的。呵呵。”我挠挠后脑勺,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他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一样,笑道,“怪不得适才听到你这边有喊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
待和尚走远后,我才把堵在床底的被子扯出来,却发现女孩昏厥在了床底下。哇!不是被闷死了吧!我开始手忙脚乱。正当我想把“尸体”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女孩醒了。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没有再大骂“色狼”,而是突然从床底下蹦了出来,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人心头一动。只听她兴奋地大喊:“原来你就是李(里)……”
“你还是外呢。闭嘴,现在是我问你。”我严厉地呵斥她,“你是谁?”
“唔……我想想……”她露出很苦恼的表情。拜托!==|||
“我,我是一个传教士。”天真如她,朕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她现炒现卖的谎言了。不过,我还不打算现在就拆穿她。
“深更半夜的,你要干吗?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谁知她居然大喊冤枉:“我哪有偷偷摸摸啊?”
“干吗偷偷摸摸地躲在我房间门口?”我差点就要喊她“色狼”了。
“明明是你偷偷摸摸地把我带进来的好不好……”她越说越有理了,两只大大的眼睛瞪着我。好吧,最后,我终于被她瞪得理亏。
郁闷……总感觉碰上难题了,大难题。懒得理她,我爬上床准备睡觉。
“唉,你要干什么啊?”她瞪大眼睛问我。
“还用说?当然是睡觉!”我不理她,早已钻进被子。
她委屈地喊道:“那我睡哪里啊?”
“我可管不着,你要是愿意替我暖床,那我可以考虑委屈一下。”
“混蛋!”这两个字说刚完,我感到背上一热,被一脚踹下了床。
……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晌午,竟也没有一个人叫我。
有人声从窗口传来,推门一看,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背影。等等,这声音,不正是昨天那丫头吗!昨天夜里没注意,现在白天看来,那丫头的衣着甚是古怪,古怪到让我开始相信她真的是一个传教士了。我凑过去听听大家伙都听什么这么入迷呢。原来这丫的竟然已经开始眉飞色舞地“传教”起来了。
“世界性三大宗教为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而其它宗教则主要为民族性宗教或地域性宗教。中国人习惯上称中国有五大宗教,即天主教、基督教,指基督新教、伊斯兰教、佛教和道教,而实际上只是在世界三大宗教基础上加上了中国传统宗教——道教。天主教与新教乃基督敦三大致派中的两大敦派,另一大派是东正教。这三大敖派虽各自独立、自成体系,但仍被视为同属一教……”等等等等,内容涵盖五湖四海,包括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没有人听得懂的奇怪名词。
谁知这寺里的和尚竟一个个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中毒已深。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对她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喂,我可是在普及宗教知识!”她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好像我打断她是天大的罪过似的。这丫头随即不再理会我,眉间闪烁的光芒不减,继续传播她所谓的“宗教思想”。突然,底下的声音都安静了。在寺中住久了都听得出,那是方丈的脚步近了。只有这个丫头还在不知死活地滔滔不绝。
“方丈好!”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大家忽然齐刷刷地低头行礼,一齐道:“方丈好!”
“这位施主是……”方丈慈眉善目地看向那丫头,显然,他老是有备而来。
“方丈爷爷好!我叫做贝小九,是一个传教士。”
贝小九……我琢磨着。这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是在哪里呢……半天我都没想起来。不过,这个名字,却总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那究竟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哦?”方丈似乎饶有兴致,“传教士?”
“恩,没错。”却听她继而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昨天刚刚搭专机过来,由于时差的关系,好像来得不太巧,没想到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正好遇到他,然后我就被……”一只手堵上了她的嘴,我陪着笑脸对四周道:“啊哈哈哈……说什么呢,你这丫头怎么疯言疯语的……可别坏了寺中清静……”小丫头一时做声不得,我恶狠狠地回瞪她。
“好了好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还站着干嘛!都给我回去练功去!偷懒的一律寺规伺候!”说这话的不是亦劳当家又是何人?别看他老暗地里和我过不去,寺里的小娄娄们对他可都是敬畏三分的。通常,方丈说一句话甚至使一个眼色,接着他就翻译成十句话,虽然表面上是一副鸡婆管家的样子,手中的权利可是不小的。执法之鞭又由他全权掌控,尽管他轻易不用,但时不时地威吓一下下还是举足轻重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大叔除了凶了一点,表面看上去恶声恶气一点,人还是不错的。大家高度一致的评价就是,不服不行。
这会儿,同往常一样,在亦劳当家的淫威下,大伙儿顶多也只能不满地“切”一声,转身又不得不各就各位去了。
后来,这叫做贝小九的丫头居然莫名其妙地在寺中留了下来。方丈看她满口胡言,大约以为只是无家可归想来骗吃骗喝的,于是就慈悲为怀地容下了这丫。
不过这样一来可非同小可,白马寺一下子多出了两个姑娘,还多少都同我扯上点关系,哥们便一致认定我这厮的女人缘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一座两层式的楼阁十年如一日地矗立在白马寺毫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春去秋来,楼阁外墙总似蒙着些许金色的尘埃,日头总不多不少地淋在上面,不炎不凉,可是冬暖夏凉的好所在。偶有鸟雀驻足窗边庭前,仿佛也在享受这醉人的静谧似的。楼阁中别无他物,只单调的书卷百万和总有人不时拂拭一下的尘埃。这样不起眼的如隐士一般的所在便是藏经阁了。话说藏经阁历来是我闲来无事必去的风水宝地。这天,我照常来到经阁,庆奴依旧安安静静地跟随。忽见楼阁上一身影,不正是小九丫头么?
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我朝阁楼上喊去:“喂!丫头,你在那干嘛?”
这天,她着一身浅蓝色素衣,虽然比上次那怪异的穿着有很大改善,然而这衣服太大,大得她穿起来可以像在裹被子,真真是一个惨不忍睹,直教人无法直视——显然,这是寺中最常见的僧服……
她并不理会我,正低头伏案,奋笔疾书着什么东西,然而她拿笔的姿势也非常奇怪,总之是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动作。仿佛一个未知生命体,触动了我的好奇,我开始对她产生了些许兴趣,忍不住想探一探她的来历。我不由自主地悄悄走上了木梯。
青丝乌黑如墨,浓如云,宛如深色的帘幕般垂在脑后,只是偶尔会被她用手或者笔杆弄乱。看到她圆得可以滚起来的脸我又开始联想到了月亮。其实在我心里,早已经偷偷开始唤她作“小月亮”了。也许,从遇见她的那一天开始,在我心中,她便注定要成为我心中的那轮独一无二的明月了吧。
“让我看看你在干什么。”我一把抢过她正在聚精会神写的东西。只看纸上蛇行着几个我不曾认识的字体,古怪的线条和符号组合在一起,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她赶紧过来抢,怒道:“还给我!”
“这是什么?”我以一种讨教的态度询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叹了一口气,好像懒得多做解释:“我做几何题呢。”
“诶?贝姑娘有这雅好?素闻祖冲之张衡之先辈工于此类科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也爱好这个?”
她翻了翻白眼,撅起嘴不满道:“少跟我搬弄什么历史人物,你们这些古人最可恶,偏要造些事端好让后人学得更痛苦。”
古人?满口混话……
“若哥哥,这是谁啊?”庆奴温柔如水的声音提醒了我她的存在,也打断了我的遐思。
我才意识到庆奴不认识小九,便道:“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好像跟你不熟啊。”贝小九很诚恳地瞟了我一眼,倒似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他妹妹?”她摆出好奇的表情问庆奴道。
“不……不是的。”庆奴好像有些意外。
“是师妹?”
“她不是难道你是啊?”我把庆奴拉到身边,对她说。忽然想到这么说也不妥,便道,“你也算是我师妹,快叫师兄,叫哥也行。”
“狂兄,有礼了!”她朝我抱拳一礼,说不出的好笑。
“哎,小九,你是外地乡人吗?”
“唔……”,她想了想,“算是吧,我是上海人。”
“上海?”
“就是扈渎啦。”
“那‘上海’是什么?”
“哦,是扈渎附近的一条水路。哈哈。”她办了个鬼脸。
“我怎么不曾听过这么一条水路?日后可要带我去瞧瞧。”
“做什么我要带你去?你我非亲非故,少跟我套近乎。”她斜睨着我,不屑道。
我刚要走开,却感觉一个东西扯了我的袖子,低头见到贝小九那闪闪亮的黑眸子眨巴着瞧我。
“做什么?”我有些错愕。
“同学,借计算器一用。”
我愣了一愣,同学?计算器?她是要算盘么?“你等着,我去给你取。”话音刚落,我脚踩着身边的一个梯子架,噌噌两下飞身上了高高的书架子,左手勾住高高的梯子,双腿熟练地缠绕在上面,腾出一只手来,去取那摆在其中一格的银珠算盘。算盘到手,我轻车熟路地两脚一蹬那梯子,便一只飞燕一般轻捷地从四五丈高的书格子飘然落下。
庆奴轻轻地扬起嘴角,带着些许兴奋和骄傲道:“若哥哥的轻功好棒!”
我微微一笑,黑珠算盘在我指尖飞速地转了两转,递到了贝小九的面前。
“拿着啊。”见她不动作,我将手中算盘朝她推了推。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愣了一愣,转而叹一口气,道,“好吧这东西我用不来……”
--我一口老痰吐死你。
“同学,帮忙算一下75乘以21是多少?”她低着头,一边在纸上草草地写下什么。
我竟也不觉恼怒,依着她言迅速拨起了算盘。少顷,抬头道:“一千五百七十有五。”
她用笔杆挠了挠头发,继续不看我地说:“那根号625呢?”
“二十五。”
“25的平方呢?”
“六百二十五……”……你没有学过心算吗?
“75度角的余弦是多少?”
“什么玩意儿啊!”
“谢谢你的计算器!”说完,她高兴地朝我笑了,洁白的牙齿月儿一般地咧在两片轻薄的粉唇中间,好似一朵自由自在绽开在山头的野山茶。
==好歹你也谢谢我吧。那一刻,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连个算盘都不如呢……
后来,她知道了我叫狂若顷,也知道了我偷偷地叫她小月亮的原因,她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叫她小月亮。小月亮的装束永远都是那样“大条”。如果不是那样,她一定能够很迷人。不过要是中规中矩大方得体,也许,就不是小月亮,也不会是我所好奇的那个人儿了。
每天,我照样是要去我的那片林子里完成“功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心思享受林中的幽静。往往弹着琴,脑海中全是一个未知的影子,写着字,作着画也常常会没来由地笑起来。我这是怎么了?这丫头的到来仿佛一只调皮的手,拨乱了我心中的弦。可这一切哪里逃得过庆奴的眼睛。
那天,她问我:“若哥哥,最近有什么让你很高兴的事情吗?”
“哦?怎么说?”
“你从来没有这么爱笑过。”她低头咬着牙,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生活如此美好,何必如此暴躁。傻丫头,做人要乐观。”我拍拍她的头,笑道。
是欢喜吗,我问自己。只能确定是一种对于庆奴的不同的感觉。轻轻的,甜甜的。轻得像一朵云,有微风便能飘去天高地远;甜得像一缕蜜,想要尝一口,却又舍不得。那种奇异的滋味,若真若幻,若即若离,直教人着迷,好似一剂毒药,****着人心最毫无防备的地方。
有些感觉,在第一眼便能确定,却说不清道不明。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吗?因为喜欢而变得快乐,因为喜欢而变得好似别无所求。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见到贝小九的第一眼就产生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存在只因某个人的到来。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有多美好,大约,只是因为她有多特别。她的眼睛里藏着秘密,无拘无束的快乐背后仿佛隐忍着某种忧伤。在她的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吸引着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靠近……好像要探索一株未名的花骨朵,静静地等她生长,开花,生出特别的瓣来,待着,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也许是心情好,我将武功耍得像舞蹈,将口诀念得像歌谣。转眼,剑鞘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青灰,每日,我身边又多了一把用来平添潇洒的扇子,扇舞清风,春色如洗,浓林绿水,一切,从未有过的美好。然而一连多天都相安无事,这本身就不够正常。
偷懒了好几天不练武,亦劳那家伙居然也好几天偷懒没来检验我。直觉告诉我,有问题,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