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班后,钟晴迅速地被开启了相亲模式。爷爷发号施令,要求全家总动员,给她张罗找对象。“威逼利诱”之下,她不得已将留了许多年的长直发烫成卷,眼镜也换成了隐形。
下班之后的时间,开始变得非常紧凑。钟晴从开始的排斥逐渐变得麻木,对一切听之任之。母亲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积极点,你看看人家……”多年来,她头一次被摘掉“别人家孩子”的光环,终于也只能成为“仰视”别人的孩子。她其实很无奈,有的东西,并不是她努力就能改变什么的。
走在相亲这条道上的男女大概都有些彼此嫌弃,女生觉得那些男人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千奇百怪,男人认为剩到这么一大把年纪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错了。
钟晴有一次把她遇到的相亲对象好好分析了一下。
初次见面,D先生有些张牙舞爪,虚胖的身体挤在紧实的黑色西装里,勒出一棱棱曲线,他先是大谈特谈现今的宏观经济形势,然后讲到自己的创业历程,如何火眼金睛,力排众议,终于有了如今的成就。钟晴默默地喝着咖啡,偶尔应和几声。最后,D先生跟她要号码,她礼貌地给了。回去的路上,同来的朋友说:“这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啊,钟晴你可要好好把握。”
一辆写着“检察”二字的白色桑塔纳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停在稍远的一个店面前,车上下来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远远望去,为首那人有模糊而熟悉的轮廓。修长身形,气质出众。钟晴看得愣了好一会儿,意气风发,青年才俊,该有那样才对。
E先生是个老好人,不出众却易相处,但他快30岁了,家里催婚催得紧,简直就是要立即定下来的节奏,钟晴不想草率决定,E先生也不愿多等,于是草草收场。
最让钟晴无奈的是F先生,年纪比她小点,上来就说自己还小,不想那么早结婚。聊天时始终抬着一双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她,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急着结婚,可我就是不急!”
J先生也是个公务员,倒是无论哪里都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待人接物有超出年龄的成熟稳重,无论她说什么他总能接上话题聊下去,最重要的是还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后,钟晴发现他总是特别在意她家里的情况,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好几次。
有一次,J先生跟她聊起自己的表弟,大学即将毕业,在为找工作发愁,问她有没有什么内幕,能把表弟直接塞进政府。钟晴不假思索地说:“现在不是逢进必考吗?好好看书,准备明年的公考。”J先生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学习不是太好……那个,你叔叔不是在市政府上班……”钟晴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灰意懒:“不好意思,我叔叔只是普通的办事员。”
后来,他联系她就没有那么频繁了。
再后来,顾念唐打电话告诉她,J先生正在猛烈追求她们一个副台长的女儿,问她怎么回事。钟晴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顾念唐哼哼两声:“他为了表弟,也是蛮拼的。”
钟晴正喝着水看豆瓣上的一个长帖,闻言差点把水喷出来。
而十一,兀自有条不紊地来了。
大家旅行的旅行,结婚的结婚,像钟晴这样的,就只能忙着参加各种婚礼。
叔叔问她对此有何看法,她听话地说:“我会好好相亲的。”叔叔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笑:“我一个朋友的弟弟,还不错,明天打扮漂亮些,去看看。”
钟晴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和好友一起来到事先约好的一个叫“王妃”的咖啡厅。
独特的温柔光线下,是排列并不规则的贵妃椅。钟晴穿梭其间,终于找到对方短信里说的7号座位。然而,在看到对面的两个人后,钟晴惊讶得连招呼都忘了打。
薛栎。
竟然是薛栎!
那个学生时代的传奇人物,多年后,阴差阳错间,出现在她的相亲舞台上。
对面的两个男人双双站起,较小的那个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薛柯……请问,哪位是钟小姐?”
钟晴迅速地收回错愕,礼貌性地微笑:“你好,我是钟晴。”
一旁的薛栎也笑着说:“你们好,我是薛柯的哥哥,薛栎。”
曾经的T大,没有人不知道法律系的薛栎,他高高在上,光芒万丈;而钟晴,是远离所有光环默默成长的存在。如今,陡然遇见,她记得他,他对她却没有一丝印象。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两队人马先后坐下。他们很快进入相亲的一般流程,互相说一下各自的工作收入、家庭情况、兴趣爱好之类的。聊到学校,薛柯突然说道:“T大啊,这么说你跟我哥还是校友呢。”
钟晴抬头,正看到一旁的薛栎也正缓慢抬头看向自己,似乎是在记忆中努力搜寻她的影子。
钟晴笑了笑,恶作剧地说:“上学那会儿,我不认识你哥哥,不过我有个要好的学姐倒是和你哥哥很熟。”说着转向薛栎,“她叫顾念唐,不知道薛先生可还记得?”
薛栎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俊逸的脸上是妥协的苦笑。他看向面前的女孩,柔弱外表完美遮掩住话里的咄咄逼人,看似无害的明亮眼睛里包裹一问到底的偏执,他避无可避,只能说:“念唐,我当然记得。”
幸而她并没有再问什么,转而和薛柯聊起娱乐圈的八卦。
十一长假结束,同事们纷纷收敛起心神去上班,难免有些神情倦怠,说起长假都意犹未尽。有人份子钱出到手软,有人在高速堵成狗,有人景区外排了半天的队……而对于钟晴这种还未婚的大龄女青年,大家经常会问的问题是:“十一相亲没?”
钟晴一笑而过,却在看到办公桌上那束百合后,变得局促起来。同办公室的李科长打趣道:“我有个侄子在公安局,本来想给你们介绍的,看来是用不着了。”只比钟晴大了三岁的顾菲菲也跟着说:“当年我老公追我的时候可没送过这么大束花,哎,想想都觉得亏。”
百合间横插一张米色小卡片,卡片上署名“薛柯”。
他们原本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钟晴没由来地心口一阵堵。从办公室的窗外望去,正看到隔壁检察院也陆陆续续地有人上班,小红章在晨光下微微发亮。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眼帘,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每个姑娘年少时大概都做过暗恋的美梦,但这样不切实际的臆想还存留在二十六岁的钟晴身上,就有些不正常。她拍了拍脑袋,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然而在看到桌面上的那束花后,又不禁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