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悲伤过度,飞燕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不得不在医院保胎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国栋天天送饭、陪床,同病房的人都把他当成了她的丈夫。两人都没有纠正,因为越解释越乱,难道能说这是我嫂子,她老公去世了,我来照顾一下吗?那大家会用啥眼神看他俩呢?国栋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飞燕心情不佳,多数时候也都沉默着。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知道,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只会是自己的拖累。她才18岁,她心中的大学梦一直未熄灭。带着个孩子她没有办法读书,以后也很难找到一个愿意接纳这个孩子的心仪对象。但从情感上,她又必须生下这个孩子。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她眷念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她黯淡生活的一道光,炽热无比,他如此细腻,不着痕迹地帮她和父亲打点好店铺的生意,帮她料理父亲去世后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又如此霸道,迫不及待地把她变成他的女人,宣告自己对她的主权。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充满朝气,却走得那么惨。她始终不敢去回忆他鲜血淋漓的身子,临终依恋望着她的眼神,一想到就心如刀割。她现在明白了丈夫最后把她和国栋的手握在一起的含义,当时她也觉得突兀,只想着让国栋赶快点头就是,没想到他真正的意思是让好友照顾自己和孩子。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但是,这也表明丈夫是多么希望自己留下孩子,同时也是多么信任好友的人品啊。
国栋推门进来时,恰好看到飞燕深思的样子,她的气色恢复了一些,目光沉静、坚定,他预感到她已经做了某种决定:
”我想拿掉这个孩子。”此时病房刚好没人,适合一场开诚布公的长谈。
“飞燕,千万不要!你明明知道这个孩子对于辉哥是多么重要。要不我认你当干妹妹,这样也避免大家觉得别扭。辉哥经常给我讲你,在他心中,你就是最好的,实际上,你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拯救了他。”国栋给飞燕讲了文辉前女友王芳的故事。王芳甩了他后的三个月里,他天天进出娱乐场所。陪客人吃喝时,他主动提出点小姐,也给自己点。那真是一段混乱不堪的日子。怎么劝他都没用。
”你知道吗,认识你以后,辉哥整个人变了。变得纯粹透明了。你给了辉哥想要的生活——朴实、鲜亮、饱满。你给了他简单干净真实的快乐。他有了这些东西,就有勇气面对社会的各种挑战,抵挡方方面面的诱惑。超越自我,让人格得到升华,脱胎换骨成为新人。即使当受公司委派招待上司或客人时,他也有了脱身之计——愿意到歌厅或会所去的,他一律不陪送,只需第二天结账方可。是你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辉哥有次说,他真幸运,上天把你送到了他身边,你们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正在交谈之际,飞燕突然感到了胎动,这时候,母亲的天性彻底打消了她拿掉这个遗腹子的念头。
杨文辉出事的消息整个桃花村都知道了,改妹也跟着大家叹息了下,就又投入到最后一个月的紧张冲刺中。高考结束那天,她给爸爸撒谎说和朋友庆祝一下,晚上就住在县城里面不回来。实际上,她坐了当晚到豫州的火车,准备给国栋一个惊喜。一年没见面,她的心被相思装得沉甸甸的。
她直接打车去了工地。工友告诉她,国栋在医院,好像要接人出院。她问清楚病房号,就兴冲冲地跑向医院。到了病房,却没看到人。同病房的人告诉她,那两口子安完胎,回家了。她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以为听岔了:你说那两个是两口子。对啊,两个小年轻好着呢,可恩爱了。小伙子天天过来伺候老婆,别提多周到了。病房的人赞不绝口,却没发现探病的小姑娘脸色一下就不对了。
国栋送飞燕回到了她和辉哥的家。一个月没洗澡,飞燕觉得自己都要发臭了,她迫不及待热好水,先去洗澡了。国栋闲着没事,帮着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传来一个他觉得亲爱无比的声音:爱哥哥,你在哪?他欣喜若狂,正准备回答时,飞燕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大声响起来:我洗完了,中午我做饭吧。手机那边瞬时就挂了。无论他再怎么打,一律是此人不在服务区。
改妹长这么大头一回尝到什么叫伤心。她把SIM卡扔了,电话关机,就拦了一辆车,回到了火车站。在回渝州的火车上,她心里翻江倒海,泪水夺眶而出。她干脆一直望着窗外,痛痛快快地任泪水淌了满脸。国栋是她的初恋,她就是喜欢他高大轩昂,他不解风情,他克制守礼,他望着她时的专注。但是为什么,不过是一年,他竟然就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对于两个人的婚姻之约,他不是明明很清楚的吗?难道他不知道,我才是他的未婚妻吗?这是背叛,背叛。
改妹只想着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男人,她要把他从她的心里抠掉,但是为什么,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她就觉得心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深深的洞,风能直接刮进来,刺得她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