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我真的就非常认真的学钢琴,练舞蹈了,我一直接着那个约定,记得自己曾默默地在心里许下的誓言,总觉得有一天我就和爸爸又回去了,她肯定还是那个野性十足的女孩,永远带着一股纯净的乡野气息,那个时候,我要好好的熏陶她,给她点艺术气息。
有一年里,我每天都在默默地计算着日子,等着放假,等着火辣辣的太阳,当我终于盼来了暑假,盼来了没有钢琴课,没有舞蹈班的假期时,爸爸竟突然对我说,这个假期,你去上个英语班吧,补补英语,多个技能,总是好的。
天知道,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多么讨厌那些蹩嘴的单词,多么不喜欢那个卷发的老师,多么想和她一起在田野里撒疯的奔跑。
我曾一度的不开心,总觉得有人残忍的夺走了我的什么,总觉得社会是不公平的,为什么我要奋力的学这学那,这些都有什么用,我总是想不明白,爸爸说的,仿佛永远就是对的,他做了决定,我就要像一个机器听到号令一样拼命地往前冲,从来不需要考虑我所做的这一切实质是什么,意义是什么,因为没有人需要你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是否知道。
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往上爬,奋力的攀登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世界的顶端,所有人都向往着最顶极,最高端的生活,为此一些人总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卖身卖肾卖血更有甚者卖命;为此一些孩子从来到这世上就被灌输着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胎教,学前教育,幼儿教育,层出不穷;为此一些学生,失去了欢乐地童年,人生就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留有遗憾了;为此一些家庭不断地暴发着着老一代和新一代的战争,旧思想与新文化的强烈撞击。
然而人们已经无暇顾及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往上爬,因为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倘若你停留了,你迟疑了,你就已经落后了,没有人等待你,没有人顾念你。
当汽笛声从我耳边飞驰而过时,惊住了一位正在过马路的老太太,同时也惊住了我,我都在想些什么,再不敢这么想下去了,我会生病的,会被关起来的,会被隔离治疗的,电视上不是经常这么演吗。一个人被关在昏暗的小屋里,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摁着他,任由其中的一个往他身上的任何地方随意的扎下去,他就不再动弹了。我不要那样,所以我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我怕我的小脑袋会承受不了,得了精神分裂,神经衰弱什么的。
我还是要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学英语,背单词,练发音,记语法。
有些东西怎么说呢,刚开始你是多么的讨厌它,等以后你真的喜欢上它时,就会以相同的热度回应过来,程度是从不会减少的,所以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特别的爱上背单词了,是因为爸爸给我买了新款游戏机的鼓励,是因为妈妈每天孜孜不倦的教导,还是因为觉得这用去了我本可以和她见面的时间,所以是绝对不可以就这么白白的浪费掉的。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因由,我真的爱上英语了,并且也开始认同那卷发的老师了,觉得她卷着头发的样子其实还挺迷人的,充满了一种意蕴美,成熟美。
于是我总会让妈妈早早就给我准备好便当,让爸爸尽可能快点送我去学校,等着同学们沮丧的不情愿的随意的无所谓的走来,看着他们各怀心态的神情,我翻遍了我所知道的所有的英语单词来修饰他们的脸,来描绘他们的表情,每一次都是因为单词的匮乏,让我不得不宣告失败,然而等下次,我依然会积极主动,精力旺盛的迎上去,英勇,豪情,壮志也依然不减,这么走来,生活竟变得有些味道了。
当我再次全身心的将我所有的激情热情全部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后,我又一次受挫了,爸爸说,今年暑假怕是不能回去了,公司里有些事情走不开,你也趁机再好好练练钢琴……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再想让他们带着我回去一次,怕是不可能得了,我年少时的那个朋友或许真的永远只能留在记忆里了,有时候真的好想能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自己买票,自己坐车,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在任何地方逗留。
然而当多年后终于长大了,才发现其实大人也是会有烦恼的,会有一些不如意的自己不能做主的事,会做一些左右为难的决定而最终选择却一定是自己最抵触的,只不过我们都没得选择,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人谁不要经历一翻挫折磨难,血雨腥风的洗礼,谁都会在十字路口来来回回的踱步,到最后还是要做出判断的,艰难的迈出去且不能回头。
还好,没过多久我就冷静的接受了那个事实,它并没有非常彻底的破坏掉我的好心情,我也没有去学钢琴,我很果断的对爸爸说,我想在家里看看书,等闲时去和朋友打打球,去郊游什么的,这个暑假就由我自己安排吧,我以为他会反对,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好好上课的准备,之所以要把那些说出来,是觉得无论如何都应开为自己争取一下。没想到结果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爸爸就那么同意了,他的眼甚至就没看我一下,始终在盯着报纸,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无法领会他的喜怒,于是我特卑微的说了下面的话,其实也不是非要呆在家里不可,去学钢琴也是可以的。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做吧,很肯能也没多长时间呆在这里了,这一次他是看着我把话说完的,我看着他的脸却更加的糊涂了,什么叫待在这里不会太久了,是要走了吗,去哪,怎么没人向我提起过?等爸爸说,出去玩吧,我依然傻傻的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那个暑假也算是我玩的比较痛快的一个了,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好,虽然有些地方依然没有去成,有些人依然没有看到,有些东西依然没有吃到,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是有句话叫知足者长乐吗,我要做一个经常开心的人,所以我就要懂得满足。
后来我终于明白爸爸那句话的意思了,记得那天一位叔叔来我家,和爸爸妈妈商量着房子的事,不知道是要他代为照看,还是要卖给他,总之他们谈了好久,絮絮叨叨的,到最后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了,只知道第二天我家要出国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每一个路过的人,说过话的没有说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会关心的问一句,叮嘱一句,其实早些时候出国都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那股潮流也早已过时了,但我们那个小区的人依然对这些小事特别热衷,或许是生活太平静了,他们已经有些不习惯了,等生活中突然有了一个小插曲,所有人都会紧紧地抓住,投入其中,他们甚至于忘了他们的山顶,他们的高端,他们的追求,他们也开始了短暂的寒暄,短暂的停留。
此时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个人,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也忘记了,忘了问我,想出国吧,想去哪个国家,想知道外国的风土人情吗,想和外国人做朋友吗?没有人关心,他们都沉浸在他们的喜悦中,激动中,忘我的陶醉着,自豪着,憧憬着。
那是他们的梦,未必就是我的,或许他们可以和我商量一下,或许他们应给我一段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至少在脑子里飘荡一下,而现在,当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议论着,羡慕着,讽刺着时,我这个当事人竟还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那年我十一岁,距小时候那次回老家已经六年了,我已经忘了这六年我是如何走过的,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走掉了。转眼间我又要离开了,只是这一次在送行的队伍中我怕再难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了,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头发长长了吗,也会像我一样绑个马尾吗。
不得不说,我有很多的朋友,只不过有些人即使仅仅相处了几天,几十天,依然可以相望与江湖,怀念到死,而有的人每天碰面彼此寒暄,最终也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当手里的书不小心滑落撞到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时,我被惊醒了,又胡思乱想了,这时爸爸叫我了,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好像是护照什么的要过了年才能办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哦了一声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后来我从网上知道了它的意思,原来那是用来出国的,我开始憎恨起自己来了,我本可以回姑姑家一次的。我开始懊恼自己的愚蠢,真是太笨了。
过了年就十二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了,到了澳大利亚要听父母的话,要乖。当去姥姥家的时候,姥姥姥爷,小姨姨夫一遍一遍的嘱咐着我,感觉带着我出去就想带了个小麻烦一样,还好小舅比较通情达理,又是送玩具又是送手机的。
(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