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没想到徐辉的反应如此强烈,也来不及躲闪,便被喷了一身的水珠。
徐辉一边咳嗽着,一边赶紧掏出手帕为杨天义擦拭,嘴里忙不迭地道歉:“大人,下官失仪,请大人恕罪!”
“徐大人,”曹文诏撇了撇嘴说道:“这种事情,你派个能言善辩之人去做就是,又不用你亲自出马,至于这么激动嘛。”
徐辉苦笑一声道:“曹总兵,你说得倒容易,什么时候打,打哪里,就算我亲自去说,那也没人听啊。”
杨天义在曹文诏的脑袋上拍了一记:“少说两句!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接着,又转而对徐辉道:“徐大人,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难,你只需一张布告便可让贼兵俯首帖耳。”
“一张布告?大人,请恕下官愚钝,我还是没弄明白。”
“你只要在布告中声明,明日一早,便要将这两千俘虏全部押送出城,解往某地。你想想,贼兵若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妙啊!”徐辉一拍大腿道:“如此一来,贼兵要想让计划不致落空,便只能提前发起进攻了。”
“可是,大人,”曹文诏又在一旁问道:“为什么要让贼兵来打西门呢?”
“这一点,徐大人想必更为清楚。”杨天义微微一笑道。
“曹总兵,你一直不在城里,对城中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徐辉点了点头,便解释道:“城东城南都是难民聚集的地方,一旦在那里开战,百姓必受池鱼之殃。杨大人这也是一番拳拳爱民之心啊。”
“哦,原来是这样。”曹文诏点头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徐大人或许是不想说。”杨天义补充道:“难民聚集之处,贼兵只要略加鼓动,难民便可变成乱民。到时候,贼兵与百姓混杂在一起,不但清剿不易,而且有可能迅速波及到东门。那样的话,城里就全乱了。”
“贼兵这条计策,太也狠毒,居然想要拿百姓当挡箭牌!”曹文诏愤慨地说道。
“不只是挡箭牌,而且还是替死鬼。”杨天义眉头一皱,道:“贼兵与百姓难以分辨,官军若要平息乱局,恐怕就只有全部镇压了……”
“是啊,宁枉勿纵,宁枉勿纵!”徐辉叹了口气,道:“若果真出现这种情况,百姓势必背心离德,太原城,可能就真的守不住了。”
曹文诏只听得脊背发冷,便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不择手段!简直是可恶至极!大人,您说得对,绝不能让他们打南门,东门也不行!”
“嗯。北门是军队驻扎的地方,让他们打他们也不敢。所以,就只剩下西门了。”杨天义沉声说道。
“可是,杨大人,您想过没有,晋王府就在西门附近。”徐辉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便道:“若是把这里当作战场,恐怕晋王他不会答应。”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棘手。
天平的两端,一边是无依无靠的百姓,一边是财大势雄的晋王。
自己又该如何取舍呢?
杨天义略微思忖了一会儿,便斩钉截铁地说道:“给皇上交税的是百姓,给国家守城的是士兵,比起他们的牺牲,个人的利益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大人,您这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徐辉不无激动地说道:“老徐跟定您了!您说吧,咱们该怎么干?”
“就是!管他什么晋王不晋王的,顶多烧他几间房子罢了,大不了,我脱了这身官服给他赔罪!”曹文诏也满不在乎地说道。
“放心吧,有什么后果,我自然一力承担。”杨天义淡淡一笑道:“徐大人,一会儿你就在四门张贴布告,就说为了安抚难民,维持秩序,将加强东、南两门的昼夜巡逻,同时从城西城北各抽调两千精兵,分别派往东、南两门,以更好地保护百姓。”
“哈哈,大人,还是您厉害!”曹文诏笑着说道:“这番调动之后,东南两门的防守兵力将多达四千,而西门却只剩下不到三千。您这可不是在牵着贼兵的鼻子走吗?”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杨天义胸有成竹地说道:“而且,贼兵也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得不仓促应对。”
“然后,末将就在西门张开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面钻了!”曹文诏轻松地大笑,转眼间却是看到徐辉的一脸愁容,便打趣地问道:“怎么,徐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不是不放心,而是担心。”徐辉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大人,下官担心,魏大人他,恐怕不肯依计行事。”
“你是说魏敏?这倒是个问题。”杨天义想了一会儿,便振声说道:“该是搬掉这块绊脚石的时候了!文诏,跟我走,咱们这就去会一会他!”
“大人,魏大人他,可是正二品之职,而且还是晋王的——”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文诏,咱们走!”杨天义说着,便与曹文诏一起走出了督抚衙门。
徐辉的担心,确实不是多余。
都指挥使魏敏听完杨天义的命令之后,果然是暴跳如雷。
“督抚大人,你的命令太过荒谬,请恕本官难以从命!”魏敏毫不客气地说道。
“哦,是吗?到底是哪里荒谬,魏大人不妨指点指点?”
“太原城固若金汤,好端端的,居然要把贼兵放进城里,这还不叫荒谬吗?”魏敏趾高气扬地说道:“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你关不上城门,贼兵源源不断地闯了进来,你又该怎么办?”
“城门就算不关,那还有吊桥呢!”杨天义不慌不忙地说道:“再说了,我既然敢让他们进来,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好一个万全之策!”魏敏不屑地说道:“王府紧挨着西门,贼兵若是闯进王府,晋王的安危,你又如何保证?本官的意思,即便要打,也绝不能在西门。”
“南门附近多有难民,一旦开战,百姓必遭祸害!”
“那你就想牺牲王爷?杨大人,你好大的胆子!”魏敏翘着胡子说道:“那些难民命如蝼蚁,王爷却是万金之躯,你如此轻重不分,莫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杨天义昂声说道:“魏大人,你学的圣人之语都拉完了吗?你说晋王比百姓重要,岂不是把皇上也看得不如晋王了吗?”
“杨天义,你莫要胡说八道!”魏敏气急败坏地说道:“王爷乃是皇亲国戚,论辈分,还是当今圣上的叔叔,他若有个闪失,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魏大人,怎么说,本官官职也在你之上,你直呼本官名讳,不觉得失礼吗?”杨天义笑眯眯地问道。
“狗屁的失礼!”魏敏一步步走向暴怒的边缘,“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教训起本官来了?”
“这么说,魏大人是不肯听令了?”杨天义笑容更甚。
“本官就不听这混账命令,你能奈我何?”
杨天义不断挑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圣上有旨,本官身为山西督抚,遇有不遵号令者,先斩后奏!”杨天义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狠辣,铿锵有力地说道:“曹文诏,恭请尚方宝剑!”
“杨天义,你莫要狂妄,”魏敏阴沉沉一笑,道:“圣旨说了,四品以上者,奏而候斩。本官身为正二品,你不请旨,便休想动我!”
“对呀,是奏——而后斩啊!”杨天义好整以暇地说道。
在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数天前,紫星看到尚方宝剑时说的那一番话,心中不禁暗暗一笑:紫星,这还多亏你提醒!
“你说什么?”魏敏神情一愣道。
“本官今天先拿了你,明天就上奏折,后天便可开刀问斩,这不就是奏而后斩吗?”
魏敏明白了,杨天义这是在玩文字游戏。
“候”与“后”,虽然读音相同,却是一字之差,意思便完全不同。
“杨天义,你敢矫诏?”魏敏大惊失色道。
“矫诏?魏大人,你这可就自相矛盾了吧?”杨天义神色一凛,眼神如刀子一般与魏敏含怒对视:“当初,你没见到圣旨,便死活不肯接旨,如今,却又想拿圣旨来给自己保命?你以为圣旨是你家的啊?”
对付非常之人,便要用非常手段,而且还是堂而皇之。
“你说我矫诏,诏呢?你把诏书找来,本官自然依诏而行!”杨天义好心好意地建议道:“要不然,你也给皇上写封信,请皇上再发一份圣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