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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楼台烟雨

“那个人是谁?是狄凤来客栈新招的女佣吗?不,一个女佣绝对没有如此高雅的气质。看她的眉宇间,绝非一般的女子。”刑诺开心道。

望着她步态轻盈地离开,刑诺开依旧沉思,在想刚才那位女子到底是谁?

掌柜刚才是让韩似菲到不远处的街市上买一个花瓶去,借此也想让这个总是在屋中的韩似菲出去散散心。买来的花瓶再插上几株花,时常地观赏观赏也可以消减一下自己那繁琐的愁绪。由于狄凤来客栈没有女佣,所以韩似菲只能自己去了。

这还是韩似菲来中原第一次逛街,也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同那么多的人擦身而过。但看到的大多数人都是有家人陪伴,朋友相随,要么就是恋人在一起的嬉笑,而自己却是在这喧嚣的地方踽踽独行着,真有一种孤独寂寞之感。

人有的时候也真是奇怪,即使在一个喧嚣的场合中也会感到自己压抑的存在,有的时候,虽说在一个独处环境下,也会感到自己心跳的兴奋。悲喜欢忧往往掌控在自己手里,并非外界所能控制的。

好美的花瓶,好精致的瓷器,这样的工艺对于一位在大漠生活多年的女子来讲是不曾见过的。因此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那造型最精美,花纹最细致精密的花瓶前,用手拿着它来仔细观看,便觉得有些爱不释手了。

卖花瓶的商贩见韩似菲如此喜爱,心想一定要把这最贵的花瓶提高些价钱再卖出去,于是笑道:“小姑娘,既然你如此喜欢,不妨买下,这可是从波斯运来的上品。”

“波斯,很远吗?”

“当然,那里的瓷器是非常有名的。”

此话说得韩似菲真是心动不已,问道:“这花瓶多少钱?”

“三十两。”

“太贵了。”

由于蹲了太久,韩似菲端着花瓶刚要起身,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手顿时也没了力气,花瓶“砰”的一声,便滑落到了地上,碎了。

“这可是我千里迢迢从波斯运过来的,你竟然给它摔碎了。”商贩看似很心疼的样子,但眼睛紧盯着韩似菲,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目光。韩似菲看了看商贩的脸色,不禁心惊胆战,顿时面如土色。

“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赔给你。”

“什么,没有?”

对于一个外人来讲,举目无亲,若招惹一事儿,真的使自己心急如焚。

韩似菲低声无语,泪珠在眼眶萦绕,此刻她多么希望秋晨能在身边保护自己啊!

“呵呵,呵呵……”笑声有些阴森,笑声也令韩似菲更加的恐惧。

“我见你年轻漂亮,既然赔不起花瓶,你就到我那里当女佣吧。保证让你用我那最好的瓷器。”

“你的花瓶根本就不值三十两,否则它不会那么容易就碎了。”

“什么?”老板立刻收回了他刚才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凶相毕露,叱呵道:“难道你打碎了我的花瓶还有理了?”

说完,在韩似菲面前晃了晃他那肥硕的身躯,一双犹如铁钳的大手顺势在地上抄起一把大刀。刀色古旧,细瞅,上面还带有铁锈。

“要么赔钱,要么赔人。”商贩话音粗鲁响亮。

“我,我……”

“老板,不用对一位女子粗声粗气的吧。”

韩似菲与商贩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了说话人的身上,原来那个人正是刑诺开。

韩似菲通过刚才的小事儿,觉得刑诺开不像是什么坏人。现在她内心多么渴望刑诺开的帮助。在这刻不容缓的时刻,倘若刑诺开再不仗义出手的话,韩似菲可真就到了欲哭无泪的地步了。

韩似菲慢慢地站了起来。

见韩似菲魂不附体的样子,刑诺开让韩似菲走到了自己的身后,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不用怕。”好熟悉的一个场景,只不过曾经的场面是位一脸冷漠的人。显然,韩似菲又想起了自己在大漠第一次遇到秋晨的那一刻。此刻顿时眼睛模糊了,若隐若现地出现了秋晨的样子。一张冷漠的面孔,一双写满仇恨的眼睛,手中紧握着一把满是杀气的剑,一阵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黄沙,吹动了他的衣襟,吹散了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半个眼睛。

“她打碎了我的花瓶,只不过是要这位女子赔而已。”

“多少?”

“三十两。”

“三十两我可以买下你所有的花瓶。”

见刑诺开也显出一脸愀然,再看他手中还持有宝剑,器宇不凡,想必是江湖的一位剑客。商贩也只能见好就收,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大。

“这花瓶的确是花高价从波斯运来的。”老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遮掩着刚才那双眼冒火的目光。

“我这儿只有十五两,拿去,不要再为难这位姑娘了。”

钱是不少,可商贩的初衷是想要这位姑娘,所以刑诺开的出现的确令这位商贩甚是不满。但江湖人并非是一个卖瓷器的商贩所能招惹起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商贩也只能点了点头,接过了刑诺开那十五两银子。

“谢谢你。”说完,韩似菲突然感到腿脚一阵酸痛,眼前一片昏暗,仰了过去。刑诺开一下子抱住了她,带着她离开了。

……

沉睡中突然一场梦到了韩似菲的世界中。在大漠上,她与秋晨携手,漫无目的地走,路过群沙隆起的沙丘,又路过断断续续的沟壑。秋晨手中没有了那把杀气十足的佩剑,脸上也没了那写满仇恨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会微笑的秋晨。

只可惜,那一份微笑在韩似菲的眼中变得越来越生硬,越来越模糊。

“凌大哥,凌大哥……”

这是睡梦时对秋晨的呼唤,她不想眼中的秋晨越来越模糊,然而是梦就终会醒来。她一身冷汗,猛地坐立在了床上。梦是甜的,可乍一醒来,却觉得刚才是场噩梦。

“你醒了。”刑诺开很关心地问道。

韩似菲看见了那一脸疲惫,在自己床边的刑诺开,一下子便想起了刚才在街市上所发生的事情,是刑诺开救了自己。环顾一下四周,室内整洁明亮,可这一切的陈设在韩似菲的眼中无一不是陌生的。

“我在哪里?”

“不要再害怕了,你是在我住的楼台。”

韩似菲此刻刚要起身道谢,可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险些从床上掉了下来。刑诺开连忙站起,一把扶住了柔弱的韩似菲。韩似菲用那很微弱,很缓慢的声音说道:“多谢这位大侠相救。”

“不必言谢,你现在身子很虚弱,还是躺下休息吧。对了,我还给你熬了碗姜汤。”

说完,刑诺开立刻转身向外走去,像是要为韩似菲端姜汤去了。

望着那刑诺开那魁梧的背影,萌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感激。可是刑诺开终归比不上慕容秋晨。那样的目光只有看着秋晨才会存在的,此时她已经将刑诺开的背影幻化成了秋晨的那次离去。

当刑诺开走到楼梯口处,快要下楼时,韩似菲不由自主地说道:“不要走。”

刑诺开听后,立刻回转过头。一刹那,韩似菲猛然清醒,知道刚才说了他人不可理喻的话,于是又道:“我没事。”

刑诺开点了点头,对韩似菲微微一笑,韩似菲也动了一下嘴角。

“砰砰……”刑诺开那沉重有力的下楼的脚步声,韩似菲多么希望那是秋晨在上楼。秋晨在韩似菲内心的位置真的是太重了,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秋晨了。她不禁又轻声自语道:“凌大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呀?似菲的生命中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刑诺开此时已经端着姜汤走了上来,微笑着冲着韩似菲。然而韩似菲想秋晨太过入迷,丝毫没有感觉到刑诺开的笑容,甚至是刑诺开的脚步声她都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刑诺开走近韩似菲,将姜汤缓缓地放在床边的木凳上,一点儿声都没有发出来。韩似菲依旧一脸心事地躺在床上,脸上除去一种病态,再没有任何表情可言了。

“我扶你起来,趁热喝了这碗姜汤吧。”

韩似菲这才感觉到刑诺开的存在。韩似菲将目光转向了刑诺开,露出了极为感激的神色。

刑诺开慢慢地将韩似菲扶起,将碗贴到韩似菲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姜汤顿时温润了她那干裂的嘴唇,同时也预热了她那冰冷的内心。

仅此一碗姜汤而已,然而就在这碗姜汤之中,韩似菲感受到了这位江湖人士的仗义,也体会到了刑诺开给自己带来的那种温暖。现在的韩似菲仅有用目光来表达对刑诺开的感激。此刻,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即使韩似菲心中藏着那千言万语。

人在危难的时候,仅需的是小小的一个关怀。一句无须承诺的言语,这已经足够,因为在一个人不被任何人所关注的时候,险些快要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她的存在,那岂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极欣慰的事情?

“姜汤喝完了,你——”

刑诺开打断了韩似菲的话,说道:“有话一会儿再说,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刑诺开转身又下楼去了。

江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无论在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善恶正邪之分。无须抱怨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或许这一切都是造物者故意安排的,既然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你必须要适应这个世界带给你的一切,只有那样,你才会过得坦然,心安理得地活着。

韩似菲此刻脑海中飘荡的不光是秋晨的身影,也存在着对刑诺开的思索。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这到底会是什么地方,这个江湖人会认识凌大哥吗?”

但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秋晨。

刑诺开来到了楼下,此楼靠近于江畔,又朝着霭霭丛林。几株古木参天挺立。一片空地之上坐落着一座两层的阁楼。远远望去,犹如薄雾笼罩,给人以悠长,深邃,琢磨不透的感觉。的确,江湖上好多人都甚是向往刑诺开所住的地方,向往于这清新淡雅的寓所,向往于这巧夺天工的楼台。

刑诺开独立江畔,观望着无尽的江流,远方的山峦,同时也在想着自己刚才救过的姑娘。

“她是谁,她口中的凌大哥到底又是什么人?她仿佛很在意那个凌大哥。但为何她如此憔悴,总是眼眶中藏有热泪,难道她有什么难事?肯定是有的。”

人一生总会遇到好多人,好多事,有些让你欢乐,有些则叫你痛苦,有些事更是令人琢磨不透。当刑诺开第一眼看到韩似菲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似梦幻般的感觉,这或许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

不经意之间的相识,或许是前生的安排。

久而久之的了解,好似今生缘分的续写。

生命的绵延无尽,我们只有相识好多人,了解好多人,在他们之间得到历练,才能变得刚强,成熟。

一阵怒吼般的飓风掠过江畔上的那株参天古木。古木上的枝条顿是落尽了树叶。落叶在涟漪荡起的水面上飘动,好似那一条条孤帆在寻找着什么。在这江湖之中,又有多少只这样的孤帆,在茫茫江面上不知所终,又有多少只这样的孤帆沉入江下?江湖路,一条不归路,一生执着于一个信念,或许到最后,只能看见那血淋淋的尽头。

此刻,在那微波粼粼的江面上,突然被一阵风卷起了一阵浪。似若海浪,浪猛地要吞没整条的江。可怕的“凶爪”落下又抬起,即使在江畔也可以感受到面前的水像烧开了一样在翻动。一下子,刚才那飘落的黄叶被卷入水下,只有几片,还在江面上浮摆着。

刑诺开被眼前这一现象所惊愕,他从未见过这个江面会有浪的出现,更令他骇异的是,会有好似大海深处发起的巨浪。

这到底是大宋的风波,还是江湖中的****,这一从未有过的现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风刮得越来越急了,急得让一位用尽全身内力站在江畔上的剑客都感到有些站不稳了。

江湖之大,人太渺小,即使能掀得江湖一时风声水起的侠客,到最后也要持剑叹息。刑诺开转身回到了楼台中,但身上的那种凉气还在散发着,充满了整间屋子。

韩似菲歇了好久之后,气色也好多了。刑诺开刚进入她的视线之中,韩似菲便起身很正式地向刑诺开道谢。刑诺开见韩似菲脸上露出了红润的光泽,便笑道:“见姑娘气色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这次多亏了有这位大侠仗义相救,否则我不知又要遭受怎样的危难了。”

听了此话,刑诺开甚感欣喜。

“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刑诺开,江湖交往,一切都要从许下诺言开始,没有对对方许下过诺言的人,我想那绝对不是朋友。”

韩似菲并没有赶忙告诉刑诺开自己的名字,而是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倏地又是一脸的心事,心道:“诺言?凌大哥承诺过我下个八月十五他会回来找我,这是他给我的承诺,我想他是不会食言的。”也许刑诺开简单的一句话,却叫韩似菲又浮想联翩,也许这句话又是给予了她的一个自我安慰,一个可以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怎么了?”

“啊。”韩似菲一下子回转过神,可那紧锁的愁眉依然没有打开,道:“嗯,我叫韩似菲。”她仅仅是告诉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面对着这么一位沉鱼落雁,孤身一人,而且又一脸心事的女子,刑诺开也想知道关于韩似菲的一些身世背景。她有什么样的亲人,她又为何好像迷失在中原这带是非之地,又为何会在狄凤来客栈那种良莠不齐的地方?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想一个人。”

说完,韩似菲脸上又加重了哀伤的神色。

“凌大哥?”

韩似菲惊奇,不知道刑诺开是怎么知道的,于是便起了疑问。

“你连说梦话嘴中都念着凌大哥,那个凌大哥到底是你什么人呢?”

什么人呢?或许就连韩似菲也在矛盾之中。是一个陌生人?可两人在大漠一起生活了好长时间,秋晨又非常照顾她,怎么能是陌生人呢?是一个熟人?但韩似菲除了知道秋晨只是有仇要报,其余的一概不知。说秋晨是自己所依靠,所喜欢的人,现在秋晨都不知所终了,又从何说起呢?秋晨在韩似菲的生命中是矛盾的,或许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或许是一个难以割舍的人,或许什么都不是……

韩似菲喃喃道:“是一个将我千里迢迢从大漠带到中原的人。”

“那他现在人呢?”刑诺开急促地问道。

“人呢?”韩似菲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刑诺开从她那含情脉脉的双眸中看出了韩似菲对秋晨的盼望,对秋晨的爱。

“他离开了,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陡然间,刑诺开怒容满面。的确,一位男子将一位女子千里迢迢从大漠带到中原,然后离开,叫那位女子如此孤单无助的生活下去。如果不知道其原因,这叫谁听后都会恼怒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无情无义,一点儿都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一想到秋晨,韩似菲的心里就如刀绞般的疼痛。一提到秋晨在哪,韩似菲便怅然心伤,双眸吐着迷茫。茫茫人海,秋晨到底会在哪儿?浩浩江湖,秋晨留不下一点儿能让韩似菲寻找到的足迹。她痛苦的,简直不敢提起秋晨,她恐惧的,真的不敢去正视那种现实。

“凌大哥有他的苦衷,他是很在意我,很担心我的。”

“有什么苦衷会叫他忍心把一位弱女子丢弃在中原这片是非之地上。他是在意你,还是放不下他手中的事儿,那种人太自私了。”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韩似菲,是针扎的感觉,是断肠的痛楚。面颊上一下子便流满了泪水,她激动地大声呼喊道:“不,不……凌大哥他在意我,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面对着一位陌生女子如此的痛苦,刑诺开一时间不知所措。

一段琴声此刻环绕在这楼阁之内,琴声宛然动听,平静了韩似菲那激动的情绪。韩似菲轻轻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沉浸在刑诺开所弹的琴声之中。琴声的旋律就如秋晨那冰冷的脸庞一样,听起来叫人有一种悲凉凄楚之感。但琴外之音,却像秋晨的内心一样,装载着好多好多矛盾的情感,是被仇恨的掩埋,是对江湖的眷恋,是对人事的不清,是对红尘的不解……

见韩似菲的心情慢慢地平稳下来,一脸心事,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的一个角落,刑诺开也慢慢地放慢了弹琴的速度。随后,刑诺开放下了手,琴声戛然而止,但余音依旧缭绕着。

刑诺开也是心事重重地注视着身旁的韩似菲,但并未说出一句话。

顷刻之后,刑诺开才开口关心道:“见你身子虚弱,你在我这儿先住上几天吧。”

……

深秋风吹萧瑟瑟,子夜月明冷凄凄。

似菲独洒相思泪,秋晨静找寻仇路。

留恋一见****生,怨恨再别悲苦离。

楼台秋月照窗壁,离人默盼数归期。

刑诺开的楼台很少在子夜还有灯明,因为刑诺开这个人很少有失眠的时候。在江湖上,他与持剑西施有很深的交往,并与夏横雪结拜成了兄妹。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把一切事放在心上,很爱同人交往相处。

但不知怎么,今夜刑诺开没有一丝睡意,韩似菲就更不用说了,她连晚饭都没有吃,觉更是睡不着了。

外面一片漆黑,月光打在江面上现出了微弱暗淡的光。

经过一天的言谈,韩似菲将认识秋晨的经过告诉给了刑诺开,因为她相信刑诺开是个正人君子。

“你说你凌大哥叫什么?”

“凌秋晨。”

“秋晨?”刑诺开低声自语了一下,一下子便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月灵山庄见过他。

“你说的是那个一脸冷漠,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凌秋晨?”

说到此,韩似菲甚是激动,以为可以通过刑诺开可以找到秋晨,于是她说道:“你认识凌大哥,跟他很熟吗?”

“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此话不免让有些兴奋的韩似菲有些失望,头又垂了下去。

见到韩似菲她那失落的神情,刑诺开于是说道:“我会尽力去帮你找凌大哥的。”

刑诺开一向遵守自己承诺过的话,他也曾对韩似菲说过,只有给过对方许下诺言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朋友。既然刑诺开承诺了自己要帮韩似菲找到秋晨,那么在他的眼中,韩似菲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朋友了。

韩似菲因此再次地答谢了刑诺开。但刑诺开听到韩似菲的答谢并没有露出半点儿笑容,反而显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你怎么了,难道不舒服吗?”

“我没事儿,好了,已经深夜了,我想你也该好好休息了,你的身子现在还很虚弱。”

韩似菲点了点头,这似乎也是一种承诺,承诺自己会好好休息,注意好自己的身体,然后韩似菲又在那苦闷的表情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刑诺开也微笑了一下,于是便转身下楼去了。

深秋的夜里好凉好凉,一阵风吹过,让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也许在这种天气下,人们才可以感觉到皮肤也是透气的。

但刑诺开似乎没有感觉到寒冷,也许他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情便忘记了人间还有寒冷的说法。他沉甸甸的心里到底装载着什么呢?

刑诺开静静地想着还在楼上的韩似菲,他在想今天与韩似菲相识之中的每一幅画面。从韩似菲不小心撞到自己的胳膊,洒了自己满身的酒,再到在买花瓶之时为她解围,然后又将她带回楼台,守在她身旁,照顾她,这一幅幅的画面很清晰地在刑诺开的脑海中不停地闪动。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刚开始进行,似乎每一句话语都是此时在说。

想着上一刻所发生的事也叫回忆,想象下一刻又将干什么也叫展望。有时候你回忆的东西就在自己的眼下,甚至那时你都会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即便如此,那也离得你很远,因为时间是无法倒流的。正如韩似菲与秋晨相别一样,虽说他们的相别还不到一星期,但自从韩似菲望着秋晨背影的那一刹那起,也许两人便永生永世见不到对方了。

或许,刑诺开在见韩似菲第一面时,自己就已经开始注意她了。当自己将韩似菲救回楼台中就已经开始留恋她了。当韩似菲提到秋晨时,刑诺开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爱情原本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在一瞬间幻灭。

刑诺开低垂着脑袋,长叹着:“为什么?为什么韩姑娘对凌秋晨用情如此之深,为什么我还要承诺去帮她找寻凌秋晨?”

如果不择手段地爱一个人,那样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如果愿为所爱的人做一切事情,那样的爱情是一段美的故事。

作为江湖中的一位剑侠,刑诺开愿意选择为所爱的人做一切事情吗?

韩似菲刚才并没有真的允诺刑诺开要去休息,而是吹了灯,悄悄地跟在了刑诺开的身后,她也听清了刑诺开刚才所长叹的内容。

韩似菲自从与秋晨相处之后,根本就不曾想过在离开秋晨后会和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刑诺开虽然是个正人君子,可一个人已经对另一个人动了情,往往是很难再改变了。韩似菲听了刑诺开的话,知道刑诺开已经对自己萌生了爱慕之意,因此,在韩似菲的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矛盾与不安。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恩人。一面是爱人的离去,一面是恩人的追求。也许这将成为一个悲凉的结局。韩似菲未来的路又要如何选择,何去何从呢?

由于刑诺开心事太重,他并没有察觉到韩似菲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很久了。

在这个时节里,这里常常是多雨的,所以能在这个无眠之夜看到那如此皎洁的明月,刑诺开还是很少能体验到的。刑诺开也是很少出来赏月的,因为在这山林之后,江畔之上僻静的地方,明月只会给人带来寒冷与忧伤。月宫之中与楼台之内的生活是相反的,因为刑诺开很少有那感伤忧郁的时候。

然而,今夜的楼台却给予刑诺开别样的氛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完全地融入到这冷冷的空气之中。

刑诺开拔出剑来,走到江畔,开始舞起剑来。在明月的映衬下,剑发出一种冷煞的寒气。

那一夜,在大漠的那一个月夜,两人也是在月下相识,韩似菲也是远远地望着秋晨舞动那把满是仇恨的剑。韩似菲不由得又想起了同秋晨相识的第一天的那一夜。

为什么如此的相似,都是第一天相识,都是有明月的夜晚。不同的只是一个人舞动的是仇恨,充满杀气的剑,那是一种发泄。一个人则是舞动着那把情满必得之剑,那是一份渴求。

见刑诺开那飞舞的剑影,扰乱了韩似菲的内心。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面前交替着秋晨与刑诺开的身影。

韩似菲双唇紧闭,又合上了双眼,似乎不愿意面对那江湖中的一切。

江湖之险恶,令韩似菲极为恐惧。

江湖之情深,这复杂的情感却更让她头疼。

人在江湖,无论是爱恨情仇,是非恩怨都要理清。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多事并非人愿,只有适应。

江湖侠客,难道都是这个样子吗?一遇到剪不断的情仇恩怨,都要以剑为友,舞起它们,好似要对它们倾诉一切。

韩似菲缓缓地转过身去,只听见剑在空中划动的声音。但在她心里,似乎已经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舞剑了。

……

月朗星稀独自愁,思绪万重因何由?

如此冷夜多少年,不曾想过时光流。

箫声又起谁人家,相识数月恋重头。

那般好景永常在,只是旅人一次游。

一些柴垛堆起,形成了一座火盆。火盆生了火,光照亮了那一小块空地,但丝毫没有使那里温暖。对于一个心冷的人来讲,即使被火烧死了,他也会感觉他是被冻死的。

这是花祈为慕容夫妇所立的坟。秋晨已经几年没有拜祭他们了。并不是秋晨忘了来访,而是这几年来秋晨一心想为这两座坟下的人报仇,在不停地努力练武。

今天,秋晨独自在那里坐了一天,他静静地紧盯着那墓碑上的字迹,也不由得想起了花祈与柳无音。猛地想起了十六年前,慕容云和水盈被卢霄一剑刺死,鲜血四溅的那一刹那。当时的那种心跳,现在依旧存在。当时的那份恐惧,如今还是一样。当时的那一份决心——我要报仇,这十六年来一直没有削减。

“啊,啊……”

是野狼的嚎叫,还是猛虎的咆哮。不,都不是,是秋晨发自内心的一声怒吼。这一声怒吼,足以惊醒这山林中所有的野兽,但这一声怒吼,坟里的家人能否听到。

火越燃越旺,映红了秋晨的整张脸。那眼睛中的怒火,并不是眼前这堆火的映照,而是内心怒火的喷发。

慕容将军,一位为国为民,世人景仰的大将军,有着那久经沙场的威风,有着那一览官场的气魄,为什么死后竟成了一个人人唾骂,要隐坐在这荒山密林间的孤魂野鬼。

秋晨为了三十四口人的性命,为了挽回慕容将军生前的威名,他必须报仇。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死,我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风卷着地上的残叶,不停地刮着。叶子挂到了墓碑上,好像也在述说着什么。

“好冷的天,不知似菲现在在狄凤来客栈怎么样了?”

即使在父母的坟前,秋晨依旧没有忘记韩似菲。虽然他现在很惦记着韩似菲,可他并不知现在的韩似菲要比自己想象的苦得多。她不仅殚精竭虑于江湖恶霸们对她的不利,她也饱尝世事莫测给予她的惆怅。

想起了卢千恨,心里总会对自己说,既然牵挂,为什么不回到她的身边?

想起了宁乘风,心里又会跟自己讲,既然有血海深仇,为何还要谈儿女私情?

现在秋晨想问问面前的父母,让他们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到底该去如何的选择?

冥冥之中,那依旧在升腾的火焰在秋晨的眼中变得模糊了,已经疲惫不堪的他渐渐地坐在那山中的沙地上睡着了。那张冷漠的脸,似乎在熟睡的时候还在彰显着仇恨的表情,也许他每一次入眠,在潜意识里都会映出那血淋淋的场面。

那冰冷的无名剑脱离了秋晨的手,躺在了地上。那把剑在火光之中,不再透露着那份冷冰冰的杀气,也许它也累了,也在休息,才会变得安详。

好熟悉的梦。那个浑身是伤,一身淋血,头发蓬乱,已经被毁了容貌,腰上系着一块碧玉的人又重现在秋晨的梦中。他依旧在说着那熟悉的话语,其中有一句,秋晨总是在想着,那就是:不要再报仇了,不要再报仇了……

同样的梦,总是说到那里便停了,秋晨一下子又被惊醒了。这时,山林中已散发着泥土的清香,面前已经是昨晚烧黑的,没有一点儿火星的木堆。秋日的晨露铺散了一地,湿漉漉的。睡眼惺忪的秋晨只觉着一股寒气透着他的身子。空荡荡的眼神望着山下的丛林,一片的迷茫。那把剑也醒了吧,秋晨握紧了无名剑,剑又回归了那一种冰冷的状态。

祭拜了坟中的双亲,秋晨独自迎着晨风,向山下走去。离坟越来越远,离他要过的生活也便越来越近了。

“为何我总是做那同样的梦,那梦中的人到底是谁,和我又有怎样的关系?为何他叫我不要报仇,难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仇人?”

到底是一个人简单存在的梦而已,还是那个梦在秋晨的人生中有什么样的寓意?秋晨无从知晓,有时候又懒得沉思。因为在秋晨的心里,所要走的路都与仇恨有关。在秋晨的生命里,凡是一切阻挠他去报仇的,他都会绕过。

感情,他会绕过吗?经过几日的深思,韩似菲,秋晨真的能够无情地抛开吗?他真的忍心再对韩似菲不闻不问了吗?人间的感情能否会冲淡仇恨,或许在卢千恨的心中是可以的,那么,在秋晨的心中也会可以吗?

人间有情,大爱无声,却要孤身独道行。落木乱飘零,相思永不停,为何不学着将仇恨放平,却要两人共受人间悲苦齐鸣。

错误的马蹄,在大漠之中乱行,为何见孤烟独起的小屋却要停。错误的一道爱又有何说明,好大的一阵风袭来,为何让她看不到他半个眼睛。

……

“韩姑娘,韩姑娘……”

一早,刑诺开找遍了楼台的屋里屋外,但依旧找不到韩似菲。韩似菲到底去了哪里?匆匆的步伐,急切的心情,连续不断的叫喊声。

甚久之后,依旧没有听到韩似菲回答的声音,也没有找到韩似菲的身影。刑诺开无精打采地走回了楼台,垂着头走到了凳子旁,坐了下来。那沮丧的脸庞,好似落魄了一样。因为他知道韩似菲已经离开了,然而现在在刑诺开的心里,韩似菲已经胜过全部了。

瞬间,这世间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空荡与萧瑟。但在他心中,依然在牵挂那在江湖中无亲无故的韩似菲。

千百种的疑问不禁油然而生,是一种对生活的埋怨,是一份对情感的恐慌。

“她为什么要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开,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还是她在怀疑我的为人,难道在这里多留几日不好吗?”

然后,刑诺开狠狠地敲动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物品也被弹起。猛一回头,看到桌上放着一封用信封包裹着的信。刑诺开顿时全神贯注地将目光移向了那封信。他知道那准是韩似菲在临走的时候留下的,但信中的内容他全然不知,他也无法猜得出。

手哆哆嗦嗦地移近了那封信,拆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信里的内容,只见那零零落落的字,就仿佛已经看到了韩似菲的身影。

“刑大侠,请原谅似菲的不辞而别。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但你对我的关心,似菲永生难忘。我昨夜也想了一宿,总觉得我一个弱女子暂居在你那里总是不方便的。我还有我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人要寻。刑大侠,你曾说过,如果要想成为朋友,就要在彼此间存在诺言。你已经答应过我要帮我找寻凌大哥了,我想你已经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了,我很高兴。望多保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会有缘的。——韩似菲。”

看完,刑诺开毫无知觉地松开了手,只见信飘悠悠地落了下去。刑诺开也匆匆地冲了下去,当他来到楼梯口处,那封信还没有落到地上。

“她在哪,她在哪?”刑诺开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漫无目的地向一条路跑去。

面对着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未来,韩似菲只有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虽然她走得很无奈,很无助,很孤独,但她还是这样的决定了。因为韩似菲认为,没有另一种方法比这个决定更好了。她知道刑诺开现在会很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也许,有时候友情会比爱情维持的更久,更加的牢固。

或许刑诺开昨夜根本就不应该透出他内心所想,也许韩似菲也不应该去在意那些话。

可有些话说了,就再也没法收回了。只有离别才能冲淡那份不属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有离别才能恢复心与心那正常的距离。

只有迟到的爱情,没有遗憾的追求。

只有痴守的约定,没有永恒的承诺。

不要怨爱的匆忙,不要叹爱的潦草。

一切都是上苍的安排,随缘吧,命中注定。

韩似菲到底向哪儿走,在中原无论怎么走,在韩似菲眼中都好似无底的深渊。未知的世界中有着那孤独的生命,孤独的生命里还藏着那还要继续走下去的人生。

“哈哈……小姑娘,为何自己在这深山之中?”一个粗犷的语音回旋在这山林之中。

韩似菲猛地一抬头,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年龄要比自己年长十岁左右的大汉,手拿一把大弯刀直立站在了韩似菲的面前。

他是谁?看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韩似菲浑身上下战战兢兢,都不敢抬头去直视那个人。

“你是谁?”

那个人向前挪了几步,韩似菲向后退了几步。见韩似菲恐惧的神色,那个人又大笑几声,道:“小姑娘,别害怕呀!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尖锐的声音,那阴森的脸裸露着半点狞笑。一时间,韩似菲又觉得自己身处噩梦之中。

身处噩梦的人,要么被惊醒,要么被吓死。惊醒后又会身居何处,吓死后又将葬于何方?

“我是谁?在江湖中不认得老子我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江湖人士的自吹真叫人受不了,江湖人士的蛮横又令人胆战心惊。韩似菲望着四方的树林,那么的幽暗深邃。

见韩似菲左瞧右看,那个人大笑道:“哈……这里是迷失森林。迷失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他们都葬身于这里。”

韩似菲听后一身冷汗。在江湖,有的侠士一听到迷失森林都叫他们闻风丧胆,何况是一位柔弱的女子。怎么办,该怎么办?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一个山林屠夫,还是一位要将韩似菲带出这迷失森林的大侠。可他的那种面目表情,为何叫韩似菲有种极其恐慌的感觉,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黑风帮帮主——陆宗涛。”

“那你要干什么?”韩似菲喃喃道。

“我在江湖上空有威名,就是缺少个夫人。小姑娘不如做我的夫人吧,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完后,他又大笑不止。

听了他的话,听着他的笑,韩似菲顿时面如土色,心道:“凌大哥,快救救我。”

见韩似菲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陆宗涛似乎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在这深山野林之中,是没有人会救你的。到我这黑风帮的地盘来的,不是投奔我,还是投奔谁的哪?”

韩似菲看了看旁边的石碑,上面写着黑风帮的字样。

陆宗涛一脸淫笑,慢慢地走近韩似菲。韩似菲被吓得目瞪口呆,手脚好似已经失去了知觉。陆宗涛一手伸去,刚要抓住韩似菲,忽然之间,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韩、陆两人同时侧头,看到刑诺开悬在空中,正向这儿奔来。韩似菲不由得感觉到有了依靠,认为自己得救了。

这不是在做梦,这是噩梦中现实的呼唤声,这是噩梦里神奇的救援声。这种声音要比天籁之音更美妙,这种声音要比悠悠笛声更动听。这是江湖侠客的所为,也是为爱执着的奔波。

“楼台主——刑诺开,好久不见。”

“哼,黑风帮主——陆宗涛,原来你还在这里作恶。”

“这个女人你认识?我劝你还是不要挡老子的路。”

“我此次就是来救这位女子的,不想死,就不要再为难她。”

“混账,你竟然敢对老子口出狂言。”

“真不理解,天下第一大庄——月灵山庄,当年绞平众多歪门邪派,为何就留下你一个最大的祸害?”

“你也知道,那个宁乘风见我都要为我让路,更何况你一个区区的刑诺开。”

“大言不惭。”

说着,刑诺开剑锋豁然一亮,陆宗涛刀刃顺势一挥。但刑诺开那一剑用力太大,陆宗涛向后连退数步,最后像喝醉酒一样,站得极其的不稳。刑诺开马上跨到了韩似菲的面前,只见刑诺开那寒寒的剑锋使她不由得瑟瑟发抖,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刑大侠。”

“哈哈……堂堂黑风帮帮主的武功竟如此稀松平常。”

这话一下子激怒了陆宗涛,趁着刑诺开一时不备,一个飞镖飞了过去。“呃。”刑诺开一阵疼痛,手上的剑一下子落了下来,原来那枚飞镖划破了刑诺开的右臂。

“刑大侠,你没事儿吧。”韩似菲顿时一脸恐慌与关心。

“卑鄙。”

“江湖之中,只要你能胜利,不论用什么手段,你都是王。”

说完,陆宗涛拿着弯刀,直冲上来。刑诺开忍着那股剧烈的疼痛,一手抓住了陆宗涛的手腕,猛地一振,只听“喀嚓”一声,陆宗涛的刀便滑落下来。他手腕如脱臼般的疼痛,然后刑诺开又朝他猛踢一脚,陆宗涛飞了出去,最后趴到了地上。

此刻,刑诺开拿起了剑,走近了陆宗涛。

“你,你是不敢杀我的。”

当刑诺开将剑指向陆宗涛的那一刹那,陆宗涛丝毫没有畏葸,像是心里有很大的把握。处在急剧愤怒的刑诺开听完陆宗涛那有气无力的话语后,顿时迟疑了一下。

见刑诺开迟疑,陆宗涛缓缓地站了起来,微笑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惶恐。他说道:“在这个江湖之中,没有一个人敢杀我。我一个小小的帮派,曾与倭寇山贼结党,江湖第一大庄——月灵山庄都不敢对我如何,就凭你?”

“就凭你这一句话,我也要为武林除害,等死吧!”

说完,刑诺开将剑架到了陆宗涛的脖子上。

“哈哈……”几声大笑又令已经受伤的刑诺开内心微颤。但刑诺开并没有将那种迟疑的表情显在脸上,而是一副丝毫不畏惧的样子。

“刑诺开,你不要逞你的侠义威风了。不要杀了我痛快一时,就一不小心没了你们一家老小和你身边朋友的命。你不怕死,难道你还不在意你身后的那位姑娘吗?”

侠骨柔情,侠的恨从来就是有理智的。

刑诺开慢慢地将剑放了下来,并非是向陆宗涛示弱,而是自己内心存在着对那位韩姑娘的怜爱。那含情脉脉的双眼瞅了瞅还在恐惧中的韩似菲,但韩似菲并没有看见,在她的内心只存在对刑诺开的感激。

深深的感激不等同于爱,浓浓的爱中却包含着数不清的感激。

“刑诺开,我告诉你,在江湖中一向正义的月灵山庄只是我黑风帮的分支而已。念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再向你计较了。”

听后,刑诺开虽然一脸震惊,但有些事是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更何况这涉及自己以及所爱的人的性命。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们黑风帮的厉害,在江湖中的地位。”

话音一落,又叫刑诺开蓦地一怔。这时只听“哈哈……”的几声大笑在自己身前好远的地方传来,原来,陆宗涛这时已经走了好远好远。

“呃。”手臂的剧痛不禁叫刑诺开呻吟了起来。韩似菲立刻跑上前去,看到刑诺开的手臂上还在流血,血浸透了衣服。此刻,韩似菲赶忙撕开了自己的衣袖,包扎了刑诺开的手臂。

“刑大侠,都是我不好,不辞而别,害的你为我担心,还受此重伤。”

看着韩似菲那憔悴的面容,听着她那体贴的话语。刑诺开对她的那份爱慕之意情不自禁地表露了出来。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答应我,不、要、再、离、开、了,好、吗?”

在痛苦中的真情是不会掺假的。没有山盟海誓的誓言,只有那不顾生死的行动。没有那最初的蜜语甜言,只存在那份无悔的诺言。一句等待韩似菲承诺的话语说得如此之诚,拉得如此之长,他期待着韩似菲肯定地回答。

假使没有秋晨的存在,或许听完此话的韩似菲可以情不自禁地同他相拥。但是,秋晨在韩似菲内心的位置,恐怕在整个江湖中也无人可以取代了。韩似菲无语,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肯定的答案,是一种欺骗。感激之情是永远不可以取代于爱情。

否定的答案,则是一种伤害。感情里的伤害,将永远无法弥补。

于是韩似菲回避了刚才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流了好多血。”

刑诺开知道韩似菲这是一种回避,也许一个人不想回答的问题,便是道出了另一个人不想听到的答案。刑诺开在疼痛中,又觉得心在痛。

……

楼台残叶落江边,可知,可知?

楼台游子持剑愁,莫问,莫问。

楼台烟雨又朦胧,听闻,听闻。

“沙沙——”楼台又下起了小雨,远远望去,云雨霏微。韩似菲扶着刑诺开在烟尘雾雨中,向楼台走去。在这个如诗如画的世界里,两个人都有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没来过楼台,曾听闻过刑诺开。侠客们都以为他是一位风流剑客,常常在这唯美的世间里同情人携手看江中的波纹,看雨后的虹桥,白天看曲径的逶迤,夤夜看满天的星斗,傍晚坐在那软软的沙土看远方的山峦起伏,同恋人相依相畏,窃窃私语。

没想到楼台主在现实中并非如此浪漫,也不是那么的洒脱。他正在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也在期待着不属于自己的未来。

“刑大侠,你该休息了。”

“你的脸色也不算好。”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

两人的话语似乎很陌生,也许是因为刚才刑诺开一时冲动的表白。

沉默好久,韩似菲吞吞吐吐想要说什么,却显得那么不好意思。刑诺开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我……我……”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韩似菲想要离开,想要刑诺开带自己回狄凤来客栈。但是见刑诺开手臂受了伤,又那么的想把自己挽留。如果现在要离开,一定会叫刑诺开伤心不已。那么做,似乎太不尽人道,显得太过绝情。

“没什么。”

刑诺开点了点头。

……

狄凤来客栈。

那儿的天气还是很好,虽然有些凉,但是在深秋中来讲,今年的气候还算是比较暖和了。

秋晨独走在街上,心中默念道:“似菲就在上面,她还在等着我吗?”

秋晨漫不经心,漫无目的地走,没想到的是,他又走回了狄凤来客栈。这是与狄凤来客栈潜在的缘,还是时时忘不了韩似菲呢?即使他心强忍着不向这里走,可腿脚还是情不自禁地向这里迈。

“我是不是应该上楼看看?既然担心就上去看看吧。倘若看见了她又要说什么,还要去做什么,我要怎么的能再次离开?”

既然一时的相见依旧意味着再次离别,那么为什么还要相见。既然再次的相见又有着那苦痛的结局,那么为何还要选择相见?要断就断个干净,时间的流去可以冲淡一切,但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与牵挂可以冲淡吗?

感情的深厚是不会随着时间的继续而磨灭,至死不渝的爱更不会随着那简单的离别而不复存在。

“这位大侠,你为何在这里踟躇着?”

秋晨一看,是一位满头花白的老者。这个人正是上次韩似菲所遇到的那位老者。秋晨看着他,显出一脸的疑惑,冷冷地说道:“你是谁?”

那位老者长叹一口气,似乎显得很疲劳,无精打采地说道:“为什么我与每个人说话,他们都会先问我是谁?为何不搞清楚他们自己是谁?唉……”

好奇怪的老头,他说完这句话,听过的人无一不觉得搞不懂,秋晨也不例外,但秋晨还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是一个一心去寻仇的人。”

“哈哈……”那位老者不知怎的,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拘无束,笑得坦然,笑得也不乏猖狂,道:“既然你一心寻仇,为何还要向这家客栈望去?”

那位老者似乎看透了秋晨,但秋晨倒不这么觉得,他倒是觉得这位老头像是个疯人,刚才他所说的仅是一堆疯话,简直有些不可理喻,或是一个沿途行乞的人。秋晨此刻无语,似乎无视着那位老者的存在。

“当年一剑家成血,悲苦生,仇更浓。多亏两人相救,却不料,十五月夜守凉坟。江湖之路难走,隐姓埋名交朋友。姻缘自是仇恨生,此楼空,烟雨中有。”

那位老者的话虽是半朦胧的,这却叫秋晨大吃一惊。因为他所说的这些事,都是自己所遭遇过的。身世,仇恨以及与韩似菲交往的这段姻缘,似乎说的与现实丝毫不差。秋晨顿时神色骇然。

此人到底是何人?是慕容家的一位故人,还是花祈与柳无音的朋友?他为何对秋晨如此了解?

“孩子……记住,到江湖千万不要说你是慕容云的儿子。”这句话是秋晨刚要踏足江湖,柳无音对他的忠告。他隐姓埋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隐姓埋名交朋友。”难道这位老者已经知道了秋晨的真正姓氏?

秋晨疑惑,道:“你知道我是谁,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应该再有人知道我真实的姓氏。否则,我将很难报仇。”

那位老者不慌不忙,笑道:“那依少侠的意思是?”

秋晨那恶狠狠的目光想把整个世界都吃掉。

“杀了你。”

秋晨虽是一本正经地说,但那位老者却漫不经心地去听。依然保持着很从容的态势,微笑道:“你是怕我说出你的身世?但我相信,即使真的这样,你也不会杀我。”

秋晨紧紧握着那满是杀气的无名剑,说道:“为什么?”

“因为你与我素昧平生,是一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还知道多少关于我慕容家的事儿?”

“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知道了又能怎样。但你们慕容家的事儿我也许知道得很多。”

“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

“哈哈,少侠,不要再为仇恨奔波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件事可以比照顾你身边爱你的人重要了。”

秋晨无语。

“良言相告,仅此而已。倘若你要杀我,当我转身,尽管下手。”

说完,那位老者便回转过身,向前迈出。当他走了大约两步,秋晨立刻拔出了剑,一剑指向了那位老者的身后。

听到拔剑声,那位老者顿时停住了脚步。从他那从容不迫的背影上看,他没有显出一点儿恐慌。他也没有回头,很平静地说道:“少侠,你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情,又何必拘泥于仇恨的纠缠。若没记错,我还救过你一命。”

“什么?”

“我要走了,想杀尽管杀好了。”

那位老者又大步向前走去,根本没有理会秋晨的剑和他所说的留步。

秋晨持剑独立,直到那位老者在他眼前消失。

老者的出现让秋晨感到很诧异,留下的话语更令秋晨匪夷所思。秋晨此刻也不由得沉浸在那位老者刚才所说的话语中。

“救过我,救过我一命,怎么可能,怎么会?他到底是谁?”

随后,秋晨很用力地将剑插入了剑鞘中。

面前的这家狄凤来客栈,在秋晨的眼中瞬间变得苍凉。

老者所言,明明是叫秋晨放下这段仇恨。

人可以有仇恨,但不可以只为仇恨而活。仇恨太深,自然会掩埋真实的自己。强求自己变得无情,无非是扭曲了自己的灵魂,失去了自己的本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秋晨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韩似菲,即使他有着一张冷漠的面孔,也无法掩盖住自己狂热的内心,因为他这时已经踏进了狄凤来客栈。

冷冷的脸庞已经叫这家的掌柜记得很熟了。

“大侠,你交给我的那位姑娘前几天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秋晨听后显得有些急躁,那种眼神,似乎可以直插入掌柜的内心。

掌柜有些惊慌。当掌柜看到秋晨那冷冰冰的脸庞时,他便显得有些胆怯,更何况现在又加上那尖锐的目光,掌柜简直觉得秋晨是个恶煞。

掌柜低头无语,秋晨强加追问。

“去了哪里?”

掌柜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难为掌柜有什么用,不也是无济于事吗?”秋晨想着想着,回身走了出去。

掌柜平下了心,秋晨提起了心。

望着街上那稀零的人群,秋晨自问着似菲在哪儿呢?迷茫于自己要走向何方,自责于真不应该将韩似菲独自留守在那里,悲愤于现在也是追悔莫及。不需要给眼前人以承诺,只是在心中暗发着誓言:“似菲,我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你,无论是生是死。但我的仇还是要报的,倘若你真的不习惯于江湖的打杀,你可以主动地离开我。我慕容秋晨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倘若韩似菲能够听到,一定会激动不已。只可惜韩似菲现在下落不明。秋晨仅是空余叹息和自责。现在不管怎样,一定要将韩似菲找到。

“似菲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有那十五之约。”

此时,秋晨的心似乎已经放下了仇恨,一心只惦念着韩似菲的安与危,祈祷着她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也许秋晨一时淡漠了仇恨是由于矛盾心情的偏向,也许是卢千恨某些话令他的回味,再不就是刚才老者的一番话叫他的感悟,他才会有胆量踏进狄凤来客栈,下决心,无论是刀山火海,只要韩似菲愿意,秋晨就要把她带在身边,保护她一辈子。

“姻缘自是仇恨生,此楼空,烟雨中有。”

这是刚才那位老者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秋晨眉头紧锁,在反复思索着这两句话。姻缘是指秋晨同韩似菲的姻缘。此楼空指韩似菲没有在狄凤来客栈?烟雨中有,烟雨中,哪里存在烟雨?秋晨暗生疑惑:“莫非,似菲真的在一个烟雨中的地方?”

江湖,哪个地方存在烟雨?

楼台烟雨。

只可惜,秋晨并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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