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就奇怪了，凭啥说伊邵友濂这辰光呆在密室里头，说啥天大的事体，晓得是不是侬胡思乱想？
一旁衙役一见亨同就像癔症一般，神智恍惚，连忙关切的呼唤道，只是平日里一向镇定的这位上京滩风云人物，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亨同先生”，他连忙呼唤道。
“哦”，随着衙役一连唤了两声，亨同还阳了，不得了唻，那一张脸湿漉漉的，好似刚刚从黄浦江里头打捞出来的，这辰光刚刚爬上十六铺码头里厢。
忽然这位衙役有些可怜起了亨同，或许从他的眼神之中，可以解读出这么一层意思，都说洋人在上京滩春风得意，其实遇到了倒春寒，起了些风，难免翻船，掉进黄浦江刺骨的水流中，够呛。
这才叫做只见贼骨头吃肉，不见贼骨头挨打。
“亨同先生”，衙役忽然生出了恻隐之心，他好心的对着神经兮兮的亨同指点道：“您到老北门里厢，法租界巡捕房前头的恒德街去瞧瞧，说不定罗师爷到那里去了”。
亨同听到这里，露出了会心笑容，那边有他好几家主顾，其实就是好几家烟馆，甚至有好几次他亲自押送福寿膏从十六铺码头去了那里，自然是轻车熟路了。
还没过一晌，亨同已经来到了老北门的外面，抬眼望过去，有好几家烟馆排列着，看上去家家都是人来人往，闻着那扑鼻而来的浓烈异气，一阵得意的笑容不见浮现在了他的脸颊上。
亨同努力的辨认着眼前招牌上，那些有些像是画画的汉字，他却偏偏对其中一家感了兴趣，那门头上写着“小蓬莱”三个字，瘾君子们美美的吸饱了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烟泡，不光身体，就连魂灵也轻飏了起来，亨同嗅着这样勾魂的异味，不禁有些兴奋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闻到鸦片的香味。
大鸦片贩子是不吸食这害人精的，亨同也是如此，意识到了啥，他捂住了鼻子，尽管他就靠着这美称福寿膏的玩意儿，从华人身上榨取了第一桶金。
烟馆掌柜的老远看见一位洋人光顾了自己这里，“哎呦，老稀奇唻”，他哈着腰走了过来，“密司脱”，一开口他就是流利的洋泾浜英语，也就是Mr的意思。
“雪堂”，那意思就是sitdown，请侬进去坐的，烟馆掌柜的哈腰说的更加的殷勤，这辰光接待了一位洋主顾，面子大了，说出来有台势。
“No、No”，亨同一只手摆得就像风车似的，“我是来找衙门里的罗师爷的”，他一字一顿的对着掌柜的说道，生怕他再说出蹩脚的英语，而蹩脚这个词汇，也是从Bilge这个单词翻译过来的，原意是舱底。
“侬不是来照顾生意的呀”，掌柜的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笑容，“原来是个江摆渡”，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亨同之后，已经料定了这位洋人就是洋行买办，英语中的comprador。
埋怨归埋怨，不过掌柜的课不敢怠慢亨同，人家拎得清的，一旁他又殷勤的说道：“雪堂、雪堂”，一直把亨同让到了里头去了。
透过窗户格子一瞧，里面这位绍兴师爷半侧着身，美滋滋的正在吞云吐雾，只见那烟枪嘴里头绵绵不绝的冒出些袅袅的烟雾，被这位瘾君子一丝也没有放过，全部吸到了喉咙里头，果然有鲸吞的气概。
这辰光亨同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他直奔此人而来，如此的见面却是始料未及的。
这辰光亨同对着想要进去打招呼的掌柜的摆摆手，这辰光罗师爷正在享受，进去打扰，那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情，何况要让榻上的这个人有求必应，需要的是一定的耐心，于是他安静的守候在了门外。
“这不是亨同先生吗？”，忽然一旁过来了一个人，对着亨同招呼道，他就是孙更生，自然的，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哈一口。
看得出来，孙更生已经美美的过足了瘾，那脸上透露出十足的红光，就像唱滩簧的脸上涂抹的油彩似的。
“Mr孙”，亨同对着这位自己的雇员微微点点头，算是招呼了，就是不晓得他还记得过去的那一幕，在上京老城厢里厢，那位黄包车夫拉着他去寻找一位佳人？
那辰光有首歌子中唱道：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你你、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