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彪不久回到本乡。孝文帝洛阳向北巡幸到邺城,李彪穿着平民的服装自称“草茅臣”,在鄞城南边拜迎。孝文帝说:“我当你已死了。”李彪引用《论语》中话说“子(孔子)在,颜回哪里敢死。”孝文帝高兴了,就对李彪说:“我常常以坚贞的松树似的志节期望你,希望你有不怕岁寒之心,你应当报效国家,尽心为国做事,近来看到弹劾你的奏章,你的行为大大违反了我的期望。你遭受这次谴责,是由于你还是由于我?是由于掌执事情的大臣?还是你自己找的?”李彪说:“臣的错误是臣自己的终故,罪由自取,实在不是陛下横加臣罪名,又不是掌事的大臣无辜冤枉臣。臣的罪行如此,应该窜伏在田亩之中,不应该远来玷污车驾的尘土。但臣听说圣上身体不舒服,这是臣肝脑涂地之际,所以敢来,并不是为了谢罪才来的。’孝文帝说:“我想用你,但因回忆李仆射(李冲)所以不能用。”孝文帝后来采纳宋弁的话,又将起用李彪。正好留台的章表送到,说李彪和御史贾尚过去穷追废太子元恂的事件时,按理说应有冤枉之处,奏请收捕李彪。李彪自称冤枉,孝文帝证明他没有这事,派左右的侍从去安慰他,允许他乘坐牛车,送回洛阳。正好逢大赦免罪。
宣武帝继位,李彪自动依附王肃,又跟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人作诗唱和、书信往来,经常互相称赞推崇。因此计谋求得恢复旧职,重新从事史官的工作,王肃答应给他想办法。李彪就上表说:
我们大魏朝拥有中原之地,年岁已逾百年,将近十纪,但史官的记录,还没有完备。再加秘书著作机构中衰,记录功勋之事有缺,美事日益被遗忘,善事月益稀少。所以谚语说:“一天史官不记事,有事就会荒废。”到了太和十一年时,先帝先太后召集著名儒者和博雅通达的人,来充任史官的人选。当时忽视臣的许多缺点,采纳臣的微薄愿望,命令臣出纳善言,授给臣以秘书丞之职,吩咐臣去做这件事,臣也无法谦让。高祖皇帝当时下诏给臣说:“端正你的素志,在笔头上必须公正,记录史事而不合法则,后世的人会怎样看待呢?”臣奉了高祖的诏命从事工作,不敢失误。
臣私下以为孝文皇帝继承了天地间的大位,使祖宗的基业得以隆盛,大功尚未完成,忽然地去世了,所有的黎民百姓,好像丧失了天地。幸亏逢上陛下明察聪慧的本性,应上天保和协合万民的度量,扩大明亮的智慧体察万物,躬行静默恭敬来使万邦和顺,天的气因此而清明,地也乐于平静,可以说是两代明圣之君重出,君主明良于上。《记》说:“善于示人行迹的人希望别人继承他的行为,善于唱歌的人希望别人延续他的声音。”所以古书说:“文王奠定基础,周公完成了事业。”然则先皇盛大功业和圣明,现今皇上的纯美德行和明察,前代相比,其德行是没有失误的。这伟大的时机啊,哪能不光大发扬!先皇的化育万物,其德合于阴阳二仪;先皇的洞察事理,其明同于日月;先皇的伟大功绩,其思虑周密同于四时;先皇的明察与鬼神相符合;是先皇的识见卓越;想使天下统一,是先皇的远虑;安抚四夷使为天子守疆土,是先王的雄略;使境外安宁齐整,是先皇的威德;礼制效法周代,是先皇的恩义,在泰山设乐祭天,是先皇的仁德;车驾亲自征伐漠北,这是先皇的智谋;征伐南方,是先皇的守礼(指孝文帝伐南齐,闻齐明帝死,退兵);登上泰山,告成于上天这是先皇的恭敬天神;亲自祭祀宗庙社稷,是先皇的孝敬祖先神祗;官职无所失误,是先皇的德行;通天下之志而能完成其事务,是先皇的正道;考察人间万事,是先皇的深厚智慧;革去弊端创立新制,是先皇的大志;孝慈之道广泛传播,是先皇的大善。先皇有大功20件,加上他居尊位能谦恭而且光明,做成了大事而不去据为已有,真可以和三皇并列为四而与五帝并列为六了。确实应该把功劳写在竹帛上,使名声流传于金石。
臣私下以为史官中通达的人,大的可以和日月一样明亮,小的也能和四时那样丰富,所以能把名声无穷地传留下去,把道理明白地告诉后人。所以金石当可磨灭,而人的遗风流韵不会消失,就靠的是史藉。谚语说:“宰相之门出宰相,将军之门出将军。”这不仅因为生性,实因积习的教导所致。窃以为掌管天文的官,职为太史的人,如果确实得到了人才,就应让他世居世官。所以司马谈、司马迁世代从事史职而功业得立,班彪、班固世代从事史职而得以成名,这是前世已实行过的经验,后人当借以为鉴。然而前代史官之不能完成其事业的,都是处于衰乱之世,在上者不能容忍善人的缘故。所以张衡离开史职去作赋,蔡邕离开掌史职的东阁去成就自己的志节。近来东晋时代,有个佐郎叫王隐,被著作虞预所毁谤,被免官在家,白天就打柴供烧火做饭,夜里就观看文书作史,这样写成《晋书》,记录了一代之事。当时晋明帝司马绍只是命令尚书供给王隐纸笔而已。国家重大的典籍,由私人来完成,衰乱末世的弊病,竟到这地步。这是史官的生不逢时。
现在大魏朝的史官,以职而论是贵显的,俸禄使亲属引以为荣,可以从容地从事.因善而得吉祥了。然而像典谟一类文字并未齐备,是有其原因的。而前任著作渔阳人傅毗、北平人阳尼、河间人邢产、广平人宋弁、昌黎人韩显宗都以文才被举拔,都掌管记事之事,但都享年不长,没有能完成重大的功绩。前任著作程灵纠同时被举拔,一起职掌这事务,现在被调任其他职位,再不管著史之事。只有著作崔光一个人,虽然没有调任其他职务,但身兼侍中和著作两个职位,所以记载史事仍然不能兼顾而致缺失。
臣听说史籍的兴起,由于帝王的大业;《雅》《颂》留给后世以赞叹,是由于帝王德行之美。从前司马谈告诫他儿子司马迁说:“当代有好的事业而没有记述,这是你的罪过。”所以到久远之后仍能知道当时的美德。诸葛亮在蜀国,不把史官放在心上,所以久后受人讥笑。《尚书》说“不要荒废各种官职”,《诗经》说。“实在深忧其事”,臣虽然现在并不掌管史事,但从前曾任此职,所以并不因为身居草野而自觉疏远,敢于谈到这些。俗语说:“就怕做这事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又不能做。”臣诚然不知史事,但勉强想傲罢了。私下寻思先帝赐臣名叫彪的意思,远则要比作汉史的班彪,近则要学作晋史的司马彪,从赐名以推求先帝的意愿,所以欲罢不能。现在臣请求在都城里给一处安静的地方,让臣综合整理国史的典籍,来完成以前的志向,由国家派人服役,来满足修史所须。臣虽然不能使史传发出光芒,也可以不作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而已。时间稍短,则一年可成,稍长则三年必有成就。史传的正本藏在国家的藏书处,副本藏于名山中。当时司空北海王元详,尚书令王肃答应了李彪的请求。王肃困为李彪没有俸禄,经常给予资助。李彪就在秘书省中,像王隐的先例一样,以庶民身份修史。
魏宣武帝亲自执政以后,崔光上表说:“臣从前是李彪召来的,跟他同时当史官,他心志正,精力强,考订记述不知疲倦。后来阔别,史事常有废缺,近来他又蒙收用,仍然从事修史的事务。他年老趸加努力,修史的事做得越来越精。如能恢复他原来的职务,专心工作不停,一定能够阐明史事,完成皇朝的典籍。他既曾受先帝的深厚托付,过去曾经历高位,小小的过失,应该给予豁免。臣意认为应给予官职,正式任命他为著作。”宣武帝不同意,下诏让李彪兼通直散骑常侍,代行汾州事务,但这不是李彪所乐意的,他固执地请求没有就任。死于洛阳。
当初李彪当御史中尉,被称为严厉残酷,他认为很难叫人招供罪行,所以制造了木手打犯的胁肋,经常把人打得晕厥而又醒来。他又曾奉命安抚汾州地方反叛的胡人,抓得了为首的人,都鞭打他们的脸再杀死。等李彪病了,身上往往生疮溃烂,极为痛苦。死后追赠汾州刺史,谥号为“刚宪”。李彪在秘书省一年多,修史的事业竟未完成,然区分史书的体例,都是李彪的功劳。李彪还阐述《春秋》的《左氏》《公羊》《谷梁》三传,合成十卷。其余所著诗颂赋诗章表等另有文集。
李彪虽然和宋弁交谊如同管仲、鲍叔,宋弁当大中正,和孝文帝私下议论,还是把李彪作为微贱门第,一点不稍为通容。李彪也知道,但并不恨他。宋弁死后,李彪悲痛不止,作了哀诗文章,极为辛酸。郭祚当吏部尚书,李彪为儿子李志求官,郭祚仍然把他作为微贱门第。李彪自以为官至御史中尉,又兼任尚书,认为郭祚应该用高门的标准来提拔李志,因此深为怨恨,在言论和脸色上表现出来。当时的舆论不以郭祚为然。郭祚常说:“你和宋弁是最好的朋友,他岂能宽假你,你却怨我吗?”任城王元澄和李彪开始时也不和睦,等元澄任雍州刺史,李彪去拜访元澄,请求让李志做他的幕僚。元澄放弃前嫌给他启请,李志因此做了列曹行参军,当时人的议论称赞元澄的美德。
李志字鸿道。博学而有才干,十几岁就会写文章。李彪很欣赏他,对崔鸿说:“你应该和鸣道在洛阳并称二鸿。”崔鸿就与李志结交往来。
李彪有个女儿,从小聪明,李彪很欣赏她,教她读书学习,诵读经传。李彪曾私下对亲近的人说:“她能使我家兴盛,你们或许能得到她帮助。”李彪死后,宣武帝听说他女儿的名声,召她进宫为婕妤。她在宫里常常教皇帝的妹妹读书,讲授经史。当初李彪欣赏李志及李婕妤,特别宠爱,在公私聚会的场合,一定要亲自加以称赞,因此受到孝文帝的责备。等李彪死后,婕妤果然进了宫廷,后宫的人都奉之为师。宣武帝死后,李婕妤做了尼姑,精通佛经,设座讲说,许多和尚都赞叹尊重她。
李志任官到处有政绩。桓叔兴叛魏入梁,南荆州的辖区废弃,领军元叉举拔李志的才能足以安抚,升任他为南荆州刺史。魏孝庄帝建义初年,李志叛人梁朝。李志的弟弟李游,有才能和好品行。跟随哥哥李志在南荆州,遇到尔朱氏之乱,和李志一同投奔江南。李游的儿子叫李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