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窃窃私语,像秋天的风一样开始在小区的犄角旮旯乱窜。
甄可霖拎着菜篮子走在巷子里,老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等她蓦然回头,街巷里的人却都又悄默无声,各自注意着各自手头的事情。就是坐在自己家里吧,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听着那枝叶的潇潇声,她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总觉得是有人蹲在窗根下议论她、窥察她。
甄可霖明显地瘦了,瘦得几乎人人见了都可怜她。
不止一个邻居大婶或大娘在街巷里碰到她,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说:“可霖啊,看你这可怜的样儿!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有病可得赶快看啊!冇有!冇有那就平常多做些好吃的吃吃。再怎么着,也不能刻薄自己的肚子啊。虽然现在钱难挣了,但你丈夫如圭不是老师吗。老师的收入很稳定,工资又高。别舍不得花钱,攒着,到时候冇好身体又有什么用啊?你们家又没有小孩……嗐,人活着可不能太亏待了自己啊!”
还有人这样劝说:“可霖,现在有了吗?要说啊,也该有了!……不行,就赶快去看看吧!……求求仙拜拜佛也许就管用,我就听说……”接下来,这人就絮絮叨叨地给甄可霖讲述甄可霖八辈子都不会遇到、不会认识的某个妇女的神奇经历,而且一讲两钟头。
遇到这些人,甄可霖极想寒暄两句就走开。可说话的人往往一往情深地拉着她的手,唠叨个没完,直弄得甄可霖想不让人看见她的那两窝眼泪都不行。
后来,甄可霖就很少出门去了,即使买菜,也刻意地避开人多的时候、人稠的地方。
曲如圭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在同事们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他特别怕听到某某同事已经生小孩儿了、已经准备满月酒席了等等之类的消息;仿佛自己没有小孩,就像人被抽了脊骨一样,不能昂然站立。
他想,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个缺陷补上,把丢失的“面子”找回来。
他思谋来计划去,在做通妻子的工作后,就开始按照步骤实施了。
一天晚上,曲如圭又在与牌友打牌。在连赢了两把之后,他兴致极高。
曲如圭一边码牌,一边笑嘻嘻地发起怪论来:“依我看,现在的婚姻制度很不合理。一个男人应该拥有一妻一妾才对。你们想啊……”他眨巴着眼睛,扫了一眼同桌的两个男牌友,继续说,“一妻显得有些单一,有何不足,也无法弥补。一妻一妾相互间有个照应,互补性强;当然,妻妾多了,也不行,男人疲于应付,不仅身体吃不消,还会寿短……”
“是的,是的,老曲说得有理。到底是文化人,分析透彻。”一牌友用手抹了一把油光光的额头,笑嘻嘻地附和道。
“透彻个屁!我看你们男人啊,全都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牌友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撇着薄薄的嘴唇,不屑地瞟了在座的男人们一眼,尖声细气地说。
“二条。”油光脸掷出一张牌,露出讨好的神气瞅了瞅薄嘴唇,仍旧嘻嘻笑着说:“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啊,哪能一蒿子打落一船人呢?我就不是这种男人……”
“算了吧!你……” 曲如圭望着他,翻了翻白眼。
“嗐,怎么这么倒霉!起一手来一个风,起一手来一个风,真真是不让老娘活了!”薄嘴唇气愤愤地说。
“你需要什么?我给你!” 油光脸说。
“哎哎,你们不能这样啊!”另一个男牌友神情紧张地说。
“给,七蛋!”油光脸啪地把一张牌掷在桌子上,暧昧地朝薄嘴唇闪着细小的眼睛。
“七蛋?”曲如圭伸直脖子,惊喜地瞅了瞅,大叫一声,“好!就是它了!”他一边把自己跟前的牌放倒,一边喜形于色地说,“你们看,四、七蛋都成。来来来,给钱给钱!”
薄嘴唇心里有些气恼,一边点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曲老师,你家那位,在家干什么呢?她上冇老人要照顾,下冇小孩子要抚养,一个人呆着空荡荡的家里,也不觉得冇意思?也不出来走走?”
油光脸显然觉得她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怕曲如圭听了尴尬,就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同时,眯缝起眼睛,瞧了瞧曲如圭。
曲如圭若无其事地瞅了他们俩一眼,不露声色地说:“哦,她呀,在家调养身体呢。前些天吧,我一个远房亲戚请了一位挺有名的老中医来看了看……那位老中医看了,说冇事,打下保票一定让她怀上……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孩子了……”
“有孩子好呀!有孩子好呀!我们这么拼死拼活地挣钱,不就是为了我们的下一代吗!”油光脸一边码牌一边说,“曲老师,按理说,你早该要孩子了……”
“是啊,早该要了!哦,九条——”
曲如圭拖长声音喊着,啪地一声把手中的牌重重地按在了桌子上。
那一晚,曲如圭打牌直打到二更天才回家。虽然有些疲惫,但他却觉得心舒意畅,他知道,不出明天中午,他在牌桌上散布的那个消息,就会在他的朋友同事间传播开来……
“这样的话,将来的事情,就不会显得太突然……”
他这样想着,褪下衣裤,钻进被窝,安心地睡去了。